废墟之中,时间失去了标准的意义。只有规则结构偶尔崩塌的闷响,以及从极遥远处传来的、深瞳规则网络紊乱引发的能量悲鸣,提醒着他们并非身处绝对的静止。
陆离盘膝而坐,全部心神都沉入体内。那残破的规则框架如同摔碎后又勉强粘合的古瓷,布满了触目惊心的裂纹,每一次细微的能量流转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他不敢妄动框架本身,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于那缕新生的“心火”。
它比之前更加微弱,却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坚韧。陆离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它,不再试图照耀四方,而是将其凝聚成一丝丝温暖的光线,如同最精密的绣花针,穿行在规则框架的裂痕边缘。光线所过之处,并未立刻修复裂痕,却仿佛注入了一种奇异的“粘合剂”,让那些躁动不安、濒临彻底崩散的规则碎片暂时稳定下来,不再继续恶化。同时,他也分出一部分“心火”的力量,持续温养着身旁苏晚星那如同风中残烛的生命气息。
另一边,渡鸦的状况同样不容乐观。他面具下的脸色苍白,气息萎靡,周身那诡谲的磷火彻底沉寂,仿佛连最后一点火星都已熄灭。他正尝试以一种极其古老晦涩的韵律调整呼吸,每一次吸气都极其缓慢深长,仿佛在从周围崩塌的规则废墟中,强行汲取那些逸散的、未被完全“归一”或“资本化”的游离能量碎片。这个过程显然异常艰难,他的额头不断渗出冷汗,身体微微颤抖。疫鸦安静地伏在他膝上,幽绿的眸子半闭着,偶尔抬起,警惕地扫视周围弥漫的黑暗。
“状态评估完成…”尘匠的声音依旧带着杂音,但比之前清晰稳定了一些,“陆离:规则框架稳定性维持于临界点7.3%,‘心火’强度恢复至基准3.1%,具备极低限度行动与防御能力。苏晚星:生命本源透支92%,处于深度自我保护性昏迷,生命火种仅维持基础活性,无法自主行动。渡鸦:能量储备低于5%,核心规则受损,短期内无法动用大规模或高精度能力。疫鸦:状态同步衰弱。”
“环境扫描持续进行…‘喉咙’崩塌区域规则乱流强度正在缓慢衰减,但结构极不稳定,随时可能发生二次坍塌。检测到多个方向存在深瞳规则衍生体的微弱反应,它们似乎因网络紊乱而失去了统一指挥,正在各自为战,但威胁依然存在。”
“路径计算…基于当前人员状态与敌方分布,最优撤离路线已生成。需要穿越前方约一点五公里的不稳定废墟带,抵达一处相对完整的‘旧数据管道’接口。该管道曾用于跨市场信息传输,规则结构相对独立,受此次崩塌影响较小,可能通往‘并购深渊’边缘区域。”
尘匠将计算出的路径以淡蓝色的光线投射在众人前方的虚空中,那路径蜿蜒曲折,标注出数个需要特别注意的能量乱流点和可能的衍生体巡逻区。
“一点五公里…”陆离看着那条路径,又看了看昏迷的苏晚星和状态极差的渡鸦,眉头紧锁。这段距离在平时瞬息可至,此刻却如同天堑。
“只能拼一把了。”渡鸦停止了调息,缓缓睁开眼,声音依旧沙哑,但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算计,“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背个人问题不大。”他指的是苏晚星。
陆离看向他,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客套。此刻任何谦让都是致命的。
“我来开路。”陆离挣扎着站起身,尽管每一步都牵扯着规则框架传来针扎般的剧痛,但他的脊梁挺得笔直。指尖那缕微弱的“心火”被他引动,不再追求光芒万丈,而是化作一层薄薄的金色光晕覆盖在体表,如同最坚韧的精神铠甲,抵御着周围废墟中弥漫的、无意识的规则恶意与沉寂气息。
他走到苏晚星身边,小心翼翼地和渡鸦一起,将昏迷的她安置在渡鸦的背上。渡鸦的身体明显沉了一下,但他很快稳住,用几根残留的、韧性极强的生物纤维(源自鸦巢的特性)将苏晚星固定好。
“走吧。”渡鸦言简意赅。
陆离深吸一口气,迈出了第一步。
踏出相对稳定的平台,真正的考验才开始。脚下的规则碎片如同流沙,时而坚硬,时而虚不受力。空中漂浮着大大小小的结构残骸,它们遵循着崩塌后混乱的规则轨迹移动,稍有不慎就会被撞上,或者触发某种残留的规则陷阱。
陆离将“心火”的感知放大到极限,配合着尘匠的实时扫描,如同在雷区中跳舞,精准地避开一个个隐形的危险。他的动作因为身体的负担而显得有些僵硬迟缓,但每一步都异常坚定。
渡鸦紧跟在后,他的步伐看似轻飘,实则每一步都计算到了极致,巧妙地利用着废墟中残存的各种结构阴影和规则盲区,尽可能减少自身能量消耗和被发现的风险。背负着苏晚星,他的速度受到很大影响,但依旧能勉强跟上陆离的节奏。
途中,他们遭遇了几波零散的规则衍生体。有如同无头苍蝇般乱撞的“信息采集工蜂”,也有依旧执着地执行着“区域封锁”指令的“契约守卫”。这些低阶单位在失去统一指挥后,威胁大减。陆离没有选择硬拼,而是利用“心火”对它们核心规则的微弱干扰,结合尘匠计算的漏洞和渡鸦偶尔弹出的、几乎不耗能量的微型磷火干扰弹,巧妙地绕开或者暂时瘫痪了它们。
一点五公里的路程,他们走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陆离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规则框架的刺痛如同附骨之疽,时刻考验着他的意志极限。渡鸦的气息也越发粗重,背负一人穿越如此险境,对他本就枯竭的能量是巨大的负担。
终于,在绕过一块如同小山般巨大的、破碎的“市场准入壁垒”残骸后,尘匠提示的目标出现在了眼前。
那是一个镶嵌在废墟岩壁上的、直径约三米的圆形接口。接口边缘是早已失去光泽的金属环,内部则是不断旋转的、由无数0和1构成的淡蓝色数据流光,如同一个微缩的星璇。这就是“旧数据管道”的入口。与周围死寂崩塌的环境相比,这里竟然还保留着一丝顽弱的“流通”与“连接”的规则特性。
“就是这里!入口规则稳定,可以进入!”尘匠确认道。
陆离和渡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如释重负。
没有犹豫,陆离率先踏入那淡蓝色的数据流光。一股温和的牵引力传来,仿佛乘坐上了一条古老的传送带。渡鸦背着苏晚星,紧随其后。
当三人的身影彻底没入数据流光,圆形接口微微闪烁了一下,恢复了平静。
片刻之后,一股冰冷、空无、带着绝对审视意味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潮水般缓缓扫过这片崩塌的废墟。它在那块暗金色平台和陆离他们离开的路径上停留了片刻,最终,锁定了那个刚刚关闭的“旧数据管道”接口。
一丝极其隐晦的暗紫色纹路,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了接口的边缘,留下了标记。
【坐标…更新…】
【追踪…继续…】
冰冷的意念无声地消散在废墟的死寂中。
而在那条古老的管道内,陆离三人正随着数据流高速移动,朝着未知的、但暂时安全的彼端驶去。他们不知道的是,短暂的喘息之后,更加严峻的追猎,已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