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数据管道”内部并非坦途。淡蓝色的数据流光在身周急速奔涌,形成一条看似平稳,实则内部充满无序湍流的通道。无数破碎的历史交易信息、过时的市场报告、失效的通讯协议如同被卷入漩涡的垃圾,在其中翻滚、碰撞,发出滋滋啦啦的噪音,干扰着感知,也试图侵蚀闯入者的意识。
陆离将“心火”的光晕收缩到仅能覆盖自身和紧跟在后的渡鸦、苏晚星,如同在狂暴的信息洪流中撑起一叶随时可能倾覆的孤舟。那微弱的金色光芒顽强地排斥着那些无意义的、混乱的数据碎片,但其本身也在被持续消耗。
“管道结构…比预想的更不稳定…”尘匠的声音在剧烈的干扰中断断续续,“多处节点…存在塌陷风险…能量乱流强度…超出预期…必须加速…”
不用尘匠提醒,陆离也能感觉到脚下数据流的牵引力时强时弱,有时甚至会出现短暂的逆流或停滞。周围管壁由无数闪烁的代码构成,此刻那些代码正以不正常的速度疯狂刷新、错乱,仿佛整个管道系统都处于崩溃的边缘。
“还能再快吗?”陆离咬着牙问道,他感觉自己的规则框架在高速移动和持续抵抗双重压力下,裂纹又有扩大的趋势。
“我…尽量…”渡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沉重的喘息。背负一人,还要在如此不稳定的环境中维持平衡和速度,对他而言负担极大。他肩头的疫鸦死死抓住他的衣襟,双翅微张,帮助稳定身形。
突然,前方通道猛地收缩!两侧的代码壁如同活物般向内挤压,形成一个狭窄的瓶颈,数据流在此处变得异常狂暴,发出刺耳的尖啸!
“小心!规则塌陷节点!”尘匠紧急预警。
“冲过去!”陆离眼中厉色一闪,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将仅存的力量注入“心火”,让体表的金色光晕骤然亮了一瞬,如同逆流而上的箭鱼,悍然撞向那收缩的瓶颈!
轰!
剧烈的规则碰撞!挤压而来的代码壁被强行冲开,但陆离也如遭重击,喉头一甜,险些再次吐血。他死死稳住身形,回头看去,只见渡鸦也紧随其后冲了出来,但动作明显踉跄了一下,脸色更加苍白。
“你怎么样?”陆离急问。
“还…死不了…”渡鸦喘着粗气,稳住身体,“这鬼地方…真够劲儿…”
来不及多言,他们必须继续前进。管道似乎进入了更加衰老破败的区域,周围的代码壁变得黯淡,数据流中夹杂着更多黑色的、代表着“信息熵增”和“逻辑死亡”的乱码斑点,这些斑点如同拥有腐蚀性,不断消磨着“心火”的防护。
就在陆离感觉“心火”即将再次耗尽,意识也开始因过度消耗而模糊时,尘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响起:
“检测到…前方信号…秩序特征…匹配度…‘灰烬’加密协议!”
这一消息如同强心剂,瞬间驱散了陆离的部分疲惫。他精神一振,努力向前方望去。在弥漫的乱码和数据湍流尽头,隐约可见一点极其微弱的、却无比熟悉的炽白色光芒,如同黑夜中遥远的灯塔!
“是海德拉队长他们!”陆离心中涌起一股希望。他们竟然真的找到了连接点!
然而,就在他们奋力向着那点炽白光芒靠近时,异变再生!
整个管道猛地剧烈震动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从外部撞击管道,或者……管道本身正在被某种力量从更高层面强行干涉!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外部规则扰动!来源…无法精确解析…与‘归一’特征存在部分重合!”尘匠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管道结构正在加速崩解!预计完全失效时间…三分钟!”
“加速!全力加速!”陆离怒吼,再也顾不得规则框架的剧痛,将速度提升到极限,向着那点炽白光芒疯狂冲刺!渡鸦也嘶吼一声,压榨出最后的力量,紧紧跟上。
周围的代码壁开始大面积剥落、湮灭,数据流变得支离破碎,黑色的乱码如同瘟疫般蔓延。他们仿佛在一条即将彻底瓦解的桥梁上狂奔,身后是不断坠入虚无的深渊。
一百米…五十米…二十米…
那点炽白光芒越来越近,已经能够隐约看到光芒后方一个相对稳定的、由秩序规则构筑的出口轮廓!
就在这时,一股冰冷、粘稠、带着绝对恶意的规则波动,如同无形的巨网,猛地从管道上方罩下!这股力量并非针对他们的身体,而是直接笼罩向陆离意识深处那缕“心火”,以及渡鸦和苏晚星的存在本质!
是“归一”!它竟然能直接将力量渗透进这深层的数据管道!
陆离感觉自己的思维瞬间变得迟滞,那缕“心火”如同被冻结,光芒急剧黯淡。渡鸦也是身体一僵,动作变得无比缓慢,眼中露出骇然之色。连昏迷的苏晚星,眉头也痛苦地皱起,生命光晕摇曳欲灭。
“不……能……停……下……”陆离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凭借着超越极限的意志,强行催动那近乎熄灭的“心火”,让它爆发出最后一丝光芒,如同濒死星辰的回光返照,狠狠撞向那无形的束缚!
咔嚓!
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那冰冷的束缚出现了一丝松动!
“走!”陆离用尽最后力气,将渡鸦和苏晚星猛地向前一推!
同时,他回头,看向那笼罩而来的、无边无际的冰冷与空无,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燃烧到极致的决绝。他将自身那残破的规则框架、最后的精神力、以及对所有同伴的祝福,全部灌注到指尖那缕即将彻底熄灭的“心火”之中。
然后,他对着那冰冷的意志,对着这片试图吞噬一切的黑暗,发出了无声的咆哮,将最后一点光芒,如同投向巨兽的眼眸,义无反顾地……引爆!
轰!!!
并非物质爆炸,而是规则与意志的终极碰撞!耀眼的白金色光芒瞬间吞噬了后方通道的一切,也暂时驱散了那冰冷的束缚!
渡鸦借着这股推力,背着苏晚星,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冲出了那炽白色的出口!
在他身影消失的最后一瞬,他回头,只看到陆离的身影被无尽的白金色光芒吞没,随后,整个后方管道彻底崩塌、湮灭,化为一片绝对的虚无。
……
“并购深渊”边缘,某处相对稳定的秩序哨所。
海德拉队长正眉头紧锁地听着下属关于“血染K线”战场最新动态的汇报,突然,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哨所角落一个早已废弃多年、布满灰尘的旧式数据接口。
那接口此刻正剧烈闪烁着不稳定的光芒,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怎么回事?!”他豁然起身。
下一秒,一道狼狈不堪的身影猛地从接口处弹射而出,重重摔在地上,正是背负着苏晚星的渡鸦!两人一鸦滚作一团,气息奄奄。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数据接口如同被抽干了所有能量,光芒彻底熄灭,并且从内部开始,迅速覆盖上了一层冰冷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暗紫色结晶,彻底报废。
海德拉一个箭步冲上前,扶起渡鸦,又看向昏迷的苏晚星,脸色剧变:“你们…陆离呢?!”
渡鸦剧烈咳嗽着,面具下的眼神充满了疲惫与一丝未散的惊悸,他看向那彻底被暗紫色结晶封死的接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
“他…断后…”
海德拉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看向那冰冷的暗紫色结晶,从中感受到了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绝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空无与死寂。
而就在此时,尘匠那微弱到极点的、仿佛随时会断绝的意念,艰难地在海德拉和渡鸦的意识中响起,带着最后的信息:
“…陆离…意识信号…消失…”
“…‘归一’…标记…已附着…”
“…‘旧日誓约高地’…必须…尽快…”
声音戛然而止。
哨所内,一片死寂。只有那被封死的接口处,暗紫色的结晶散发着不祥的光芒,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某种更庞大、更恐怖的阴影,正在步步紧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