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星宙域。石村号，运动馆。
“嘭！”
一声巨响。
原来是江锋脚背一颠，凌空抽射，目标直指对面球门的左上角。
球速之快，带起风声，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
对面，小灰穿着运动短裙，冷哼一声，身影模糊，已然出现在球线上。
胸口稳稳停球，腹部卸力，脚下一拨，球便黏在她脚下。
“啧啧，大老板，力度可以，角度不行哦。”
她笑嘻嘻地，表情突然一下子变冷。
盘带突进，几下子就在江锋眼前闪出七八十个残影。
江锋顿时暴起，试图拦截。
两人你来我往，传球，断球，射门，救球。
皮球在两人之间高速往返，竟无一次落地，沉闷的撞击声在空旷的场馆内规律地回响。
一次又一次，越来越势大力沉。
与其说是比赛，不如说是陷入僵持，谁也奈何不了谁。
江锋瞥了一眼场边趴着的金包银。
机器狗先生左边的电子眼看左，右边的电子眼看右，正无聊地甩着尾巴。
江锋只是看了他一眼，眼珠子就突突抽筋。
金包银监控到了江锋的眼神，顿时竖起天线耳朵，来回晃悠了片刻，确保没有会错意。
江锋只得暗中点头。他有点左支右绌，疲于奔命了。
小灰太厉害了，他只觉得自己的精气神都在以剧烈的速度燃烧，化作一缕缕浓雾，要被抽油烟机抽空了。
‘再这样下去，赢不了！’
江锋心中呼喊，一脚抽射，皮球却以更快的速度被爆射回来，直奔鼻梁。
‘苦也！’
江锋作势欲躲，球却旋转下降，牢牢锁住，不给他后退分毫。
就在球即将轰在脸上的一刹那，一道金光闪过，金包银只在空中一个灵巧的扭身，就用后腿将球踹向了相反方向。
正是小灰身后。
空门。
“噗通！”
球进了。
小灰愣了一下，看着在球门里打转的足球，又看看一脸无辜，摇着尾巴跑回江锋身边的金包银，随即鼓起腮帮子，叉腰指着江锋。
“你耍赖！二打一不公平！”
江锋忍着笑，一摊手：“金包银自己动的，不是我。”
“哼！”
小灰鼻子里出气，愤愤不平地伸出食指，对着场边那个卡通玩偶一点。
银色的眼睛亮起来。咧咧的大嘴更显得狰狞。
玩偶从地上一跃而起，“咚咚咚”地冲向中场，化作一道残影。
小灰骤然发球，直奔玩偶而去，江锋快了一步，抢先断球。可持球还没有一个照面，连转身的时间都没有，就被玩偶蛮横地挤开。
玩偶脚踝一拨，轻松断下他脚下的球。
一个逼真的假动作，咧咧嘴咧得更开。江锋顿时被晃得失去重心，一屁股坐在地上。
玩偶轰然启动，撞开试图上来阻拦的金包银，面对空门，一记猛抽。
足球像炮弹一样砸进球网，扯着立柱横梁疯狂颤抖。
江锋坐在地上，脸上一黑。
那个可恶的卡通玩偶进球后，指了指天，指了指地，昂头走了七步，才突然跟断电一样软软倒下，只留下一个咧开的大嘴朝着江锋。
他整一个无语。
金包银耷拉着脑袋，蹭到江锋身边，发出呜呜的低鸣，比拼落败，让他有些沮丧。
小灰跑过来，得意洋洋地拉起江锋，故意用头发戳他眼睛。
“怎么样？我的‘小小锋’厉害吧？一比一平！”
江锋站起来，两手往屁股一拍：“厉害倒是厉害。”
“就是长得寒碜了点。”
“切，不懂欣赏。”小灰勃然大怒，一把薅着玩偶，把脸怼到江锋面前。
“喏，软软的。”
“多可爱！”
“……”
两人又开始踢，咋咋呼呼。
“你作弊！”
“你也作弊！”
运动馆里人影越来越多，跑动的声音，沉闷的撞击，一浪高过一浪。
运动馆上层，环形走廊尽头。
苏雯倚着冰冷的金属墙壁，手里端着一个硕大的陶瓷杯。
那是……
苏雯特调超级加倍方糖椰糖棕榈糖蜂蜜奶油意式浓缩。
谁看了，眼珠子都要抽抽。
杯口冒着浓郁的热气，香味散布。
她看着楼下球场里，笑闹在一团的两人，眼神柔和。
杯子里，哈尔西的投影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进去。她围着一条浴巾，坐在杯沿，把浮在咖啡上的厚厚奶盖当成泡泡浴，两只小脚丫惬意地晃动。
“苏雯。”哈尔西甩了甩头发。
“衣服都换好了，不下去活动活动？你看，先生和小灰多好玩。”
苏雯笑了笑，抬手捋了捋耳边的短发。低头看了看被沉闷晴天包裹起来的大山。
特意换的蓝衣服，忽然有点刺眼了。
‘下去？下去做什么呢？’
‘他们玩得正好，我去了，反而显得多余。’
她心里想着，目光却没从江锋身上移开。看他被小灰戏弄，哭笑不得的样子，看他和金包银脑壳互相撞击，咣当乱响。
这种时候的他，不同于指挥舰队时的平静。
给人一种感觉，这人是活着的。
苏雯还是没有回答哈尔西的问题，只是又静静看了一会儿，便默默转身，沿着寂静的走廊离开。脚尖儿朝着实验室的方向。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回响。
“踢嗒，踢嗒。”
哈尔西在咖啡杯里翻了个身，趴在奶盖上，托着腮帮子，一路盯着苏雯的下巴，心里暗想。
‘哎呀呀呀，某人光口是心非了。明明很关心，非要躲得远远的。’
“喂。”她试图唤醒苏雯的良心。
“苏雯，你诚实点好吧？”
苏雯脚步不停，良心，她的良心被两座大山一压，早就没反应了。
她故作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哈尔西，你很闲吗？”
“我上次请你做的那个泽洛分子人工手性约束假想模拟完成了？那你告诉我，到底是给266号元素附上大基团阻碍旋转有效，还是让它在溶液里形成左旋螺旋有效？”
“早搞定啦！模拟嘛……分分钟的事情，洒洒水啦。”哈尔西晃着小腿。
“对了，你可别转移话题，喂……喂，有人吗？”
苏雯一脸神游物外，突然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吓得哈尔西手脚并用，连滚带爬才脱离奶盖。苏雯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嗯嗯嗯！”
“啊啊啊！”
“嘿嘿嘿！”
“什么嘛，快说好不好？”
“那是关于泽洛分子的另一种控制方法。”
“哦？控制？怎么控制？”
“我们一直在尝试去顺应灵能潮汐，借此引导泽珞。”
苏雯一边走向实验室门，一边手舞足蹈，杯子里的咖啡摇来晃去，溅了地上，墙上，到处都是。她像是在对哈尔西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但或许，我们可以尝试构建一种反向的阻抗。不是直接硬碰硬和灵能较劲，而是……”
“而是一种结构性的约束，像用管道而非沟渠来引导水流，迫使其按照我们所需的方向去运动，去谐振，这样一来，说不定真的可以……”
哈尔西歪了歪头：“理论上有趣的方向。需要建模计算。”
“只是……”她拖长了语调：“你每次想避开类似话题的时候，就会用特别专业的术语来武装自己。我这有数据呢，喏你看，你的心率在提到……”
实验室的门滑开，苏雯快步走进去，打断了她。
“构建初步模型，优先级调至A级。我需要安静。”
“准备抽取血液，750毫升，准备泽珞分离器。”
“你疯了！一次性抽这么多血，我要去告诉先生！”
“我不抽血，哪儿来这么多泽洛分子？光靠冥想已经被证明不够我们实验用的……”
“我不管，你都要自杀了，我不告诉先生，等会儿就轮到我吃不了兜着走了。”
“哈尔西！哈尔西！你要是敢告诉他，你试试看！”
“……”
“好嘛，好嘛，你说了算嘛，别生气了嘛，少抽一点血嘛……”
“准备！”
气闸门合拢，将外界隔绝。
窗外，石村号银白色的舰体，静静地悬浮在木星的阴影边缘。
更远处，90艘小熊猫已经完成了战场清扫，包括对木星精炼厂的燃料汲取，正在列阵。
更更远处，诺曼底号正在飞驰而来，白色的影子，反射阳光，和一条银鱼似的。
更更更远处，弗鲁米嫩塞号正安然停泊在甘尼米德的轨道之上，和六艘燃料船完成对接。
而在他们视线无法抵达的遥远星空……
猎户座旋臂外围，船底座和人马座悬臂的过渡区域，距离太阳系287光年。
香格里拉恒星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