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将锄头靠在登记处的木架上,目光没有再停留于墙上那张初选名单。名字旁的红圈尚未干透,像是刚刚被人用笔点上去的。
他解下背后的剑匣,铁链顺势滑落,缠绕在右手上,另一端仍握在掌心。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紧贴脊背,风一吹来,冷意直透肌肤。
擂台位于演武场中央,由青石铺就,边缘刻着些奇异纹路。陈默踏上台阶时,监考执事冷冷扫了他一眼,鼻腔里哼出一声。
“你是药田来的?”
“是。”
“灵根下等,无师承,未登记功法。”那人抬眼打量,“比试生死自负,你还敢上?”
陈默不语,向前走了三步,稳稳站定。
对面王猛已立于台上,怀中抱着铜山印——那物沉重如磨盘,通体青铜铸就,边缘雕着狰狞虎首,獠牙外露。他冲陈默一笑:“灾星也敢来?听说你连内门都没进过吧?”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哄笑。
陈默不动如石。
王猛也不着急,缓缓活动脖颈与肩胛,骨骼噼啪作响。他修的是外家硬功,三年苦练,一拳可碎顽石。此刻周身泛红,仿佛烧烫的铁皮。
鼓声骤起。
第一声未落,王猛已然动身。
他不疾奔,而是步步逼近,每一步都震得地面微颤。铜山印横挡胸前,左手微张,静待陈默先出手。
陈默依旧伫立不动。
第二声鼓响刹那,王猛猛然暴起,五步跨出,右脚重重蹬地,整个人如蛮牛冲撞而来,铜山印横扫而出,直击陈默左肩!
劲风扑面。
陈默侧身闪避,险之又险,印角擦过臂膀,衣料撕裂,皮肤火辣生疼。他顺势后撤,甩出铁链,鞭影直抽王猛膝弯。
王猛冷笑,抬腿格挡。铁链接实小腿,陈默非但未往后拉,反而借力前冲——
两人瞬间逼近。
王猛反应极快,左肘如锤砸向陈默后颈。陈默低头以肩相迎,胸口剧痛翻涌,却毫不迟疑,右手松开铁链,反手疾抓王猛持印手腕。
王猛怒吼,全身肌肉暴涨,猛然挥动铜山印横扫!
“砰!”
陈默被狠狠击飞,撞上擂台边缘的防护光幕,反弹落地,单膝跪地,喉间泛甜,他咬牙将血咽了回去。
台下骂声四起。
“废物!滚下去!”
“灾星就是晦气,碰都不能碰!”
王猛狞笑着走近,抬脚踹向陈默面门。
陈默仰头避开,顺势倒地翻滚,左手插入泥土,指尖划破,鲜血渗入石缝。忽然,一股炽热从体内深处奔涌而上,如同烈焰焚骨。
他咬破舌尖,满口腥咸。
《玄骨炼天诀》悄然运转,痛楚化作力量,流转四肢百骸。原本酸软的双腿重获力气,双眸深处掠过一丝黑纹,转瞬即逝。
王猛再度扑来,双臂张开,欲将陈默锁死怀中,生生扼杀。
就在其重心前倾的刹那,陈默骤然下蹲,铁链接地横扫,精准命中王猛膝盖。
“咔!”
王猛踉跄失衡,铜山印脱手飞出,砸落在角落。
他怒吼转身,一拳轰出。
陈默来不及闪避,左手仓促挡在身前。
“咔嚓——”
骨裂之声清晰可闻。
整条左臂顿时瘫软,三根肋骨断裂,剧痛如刀绞腹中。他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正中王猛面门。
王猛抹去脸上血污,怒火更盛,抬腿猛踹陈默胸口。
陈默再度腾空,撞上光幕后滑落,伏在地上,十指深深抠进石缝,指节泛白。
“还不认输?!”王猛喘息粗重,拾起铜山印高举过顶,“我今日便砸烂你的脑袋!”
全场死寂。
陈默缓缓抬头,额上青筋暴起,左眼深处一道细纹一闪而没。他不开口,仅凭右手撑地,一点一点,站了起来。
王猛狞笑,举印便砸。
千钧一发之际,陈默猛然前冲,低头,以额头猛撞王猛鼻梁!
“咚!”
闷响如钟槌击钟。
王猛身躯僵直,铜山印脱手坠地,鼻骨塌陷,鲜血狂涌。他瞪大双眼,膝盖一软,轰然跪倒。
陈默站立原地,额头渗血,却不见伤口。
他伸手拭去血迹,凝视指尖的血珠,眼神骤变。
这不是寻常之血。
这血,源自骨髓深处。
他低头看向地上的铜山印,印面朝上,虎吻之处赫然多了一道新痕,似被硬物刮过。
他蹲下身,手指抚过那道刻痕。
指尖顺着边缘滑动,无意间触到自己的额头。
无伤,但颅骨表面似覆着一层冰冷坚硬的黑色物质。
我的骨头……不是凡骨?
台下鸦雀无声。
片刻后,有人低声惊问:“他用头撞的……王猛的鼻子都碎了,他自己头竟没事?”
“那可是中品灵器……连玄铁都能劈开啊……”
裁判皱眉上前,紧盯陈默:“以头击敌,不合规矩。此战……”
话未说完,陈默已弯腰拾起铜山印。
一手提印,一手垂着断臂,他一步一步走向裁判。
每走一步,地上便留下一个带血的脚印。
他在裁判面前停下,将铜山印置于地面,声音沙哑:“我赢了。”
裁判望着他残损的左臂,又望向倒地不起的王猛,迟疑片刻,终是抬手宣布:“胜者——陈默。”
人群骚动起来。
有人欲喊,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陈默不予理会,转身向台下行去。铁链拖曳地面,发出沉闷声响。行至中途,他忽然驻足,回首望了一眼铜山印。
印底刻有一行小字:“重九十八斤,锻于北矿山脉。”
他默默记下。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右脚微微踩空,身形晃了半分。他扶住栏杆,冷汗自鬓角滑落,断臂之痛一阵阵袭上心头。
但他未曾停步。
穿过演武场的人群,朝着药田方向走去。粗布衣染满血迹,背影摇晃,却始终挺直,不曾倾倒。
前方小路尽头,一口水缸静立棚屋旁,水面如镜。
陈默的脚步,踏上了小径的第一块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