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虚剑插在地里，剑身轻轻抖动。陈默站着没动，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右腿已经麻了，一点感觉都没有。他低头看剑，剑面上映出他的脸——脸色发白，脸上有血，左眼角突然闪过一道纹路，很快就消失了。
他慢慢伸手，握住剑柄，用力一拔。
剑刚离地，一股热流从剑尖冲上来，直冲手臂。他闷哼一声，肩膀晃了晃，但没松手。八枚骨戒浮现在手指上，没有光，像烧完的灰。
远处，万魂幡歪歪地立着，幡面裂开大口子，边缘还在抽动。黑雾从底下冒出来，转成一个小漩涡，慢慢吸走周围的灵气。这力量不强，但一直不停，好像非要拉什么东西回来。
他知道，那是柳菁。
他拖着右腿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上。走到幡前，他把斩虚剑横在身前，左手划破手掌，血滴在剑上。剑上的符文闪了一下，幽蓝火焰顺着剑蔓延，缠上幡杆。
万魂幡猛地一震，发出尖叫声。黑雾想扑过来，被火焰逼退。他咬紧牙，挥剑劈下。
“咔！”
一声响，幡杆断了，整面幡炸成碎片。黑烟尖叫着乱飞，只有一缕青光缓缓升起。它停在半空，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声音。
陈默抬头看着它。
一下子，很多记忆涌上来。枯河村那晚月食，村民举着火把围他家门，说他是灾星。柳菁偷偷塞给他一块烤红薯，烫得他手通红。后来她被邪祟附身，他亲手把她封进石棺。
他没能救她。
可现在，她回来了。
那缕残魂轻轻一颤，化作光，钻进他眉心。他身体一抖，闭上眼。识海里多了一样东西，很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但他睁开了眼。
他还活着，她也回来了。这就够了。
他转身要走，却发现体内空荡荡的。灵力快没了，经脉干涩，连握剑的手都在抖。八枚骨戒落回手指，冰凉刺骨。
这时，空气动了一下。
三步外，一个人影出现。苏弦抱着断掉的骨琴站着，身子半透明。她穿的还是那件靛青道袍，袖口的云纹清楚可见，腰间七枚调音玉静静挂着。
她看着他，嘴角动了动：“你做到了。”
陈默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万魂幡毁了，柳菁回来了。”她说，“你也挣脱了束缚。接下来的路，得你自己走。”
她抬手，指尖碰他眉心。一段琴音直接进他脑子里——先是《安魂曲》的调子，接着变了，混着海浪声和低沉的龙吼。
“去东海。”她说，“最后一枚骨戒在那里。真相也在那里。”
陈默看着她：“你早就知道？”
“我知道的不多。”她摇头，“有些事，你必须亲眼看到。别信飞升，信你自己。”
说完，她的身影开始变淡，像风吹散的灰。最后一丝光飘向他，融入眉心。
他站着没动，也没伸手。
他知道，她不会再来了。
风吹起尘土，在地上打了个转。他低头看剑，剑身上多了一道细裂痕，从中间延伸到剑尖。他用拇指摸了摸裂缝，火光一闪，裂痕暂时合上了，但他能感觉到——这把剑撑不了多久了。
他得出发了。
还没迈步，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阿渔跑来，脚步不稳。人影还没到，突然变化，变成一条三十丈长的银白螭龙。翅膀张开，满是伤，蓝色的血还没干。落地时一个踉跄，前爪深深扎进地里才站稳。
她抬头看他，眼睛闪着银光：“那个裂口……又动了。”
陈默回头看。
天空中的黑色裂口边缘泛起银灰色波纹，一圈圈扩散。一股压力落下，不是来自邪尊，而是更古老、更深的东西。他的骨狱领域微微震动，像是本能警觉。
阿渔低吼：“里面有东西在叫我。”
“谁？”陈默皱眉。
“我不知道。”她摇头，声音带着痛，“但它认识我。我的鳞鳍在疼，血脉在跳。这不是危险……是召唤。”
他沉默一会儿，握紧斩虚剑。
“你真要去？”
“我必须去。”她说，“那是龙宫禁地方向。如果真是它醒了，没人比我更清楚后果。”
陈默看着她头上的伤，没再多问。
他知道，她不会骗他。
他一步步走过去，右腿在地上拖出一道浅浅的血印。走到她身边，伸手摸她脖子上的鳞片，冰冷坚硬。
“那就走。”
阿渔低下头，前爪趴下，让他上来。他一手抓住她脖子边的骨刺，一手握紧斩虚剑，艰难爬上龙背。坐好后，双腿夹紧她的脊背，剑放在膝盖上。
风忽然大了。
阿渔翅膀一扇，碎石乱飞。她腾空而起，转了一圈，朝东飞去。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
陈默回头看了最后一眼。
散修城只剩废墟，到处是焦土。万魂幡的碎片还在冒烟，随风飘走。那道黑色裂口慢慢合上，最后缩成一点银光，消失不见。
他收回目光，看向远方。
天边云层厚重，海平线藏在雾里。他不知道东海等着他的是什么，但他知道——他必须去。
阿渔飞得很稳，虽然受伤了。翅膀拍打空气，发出沉闷的声音。飞了大概半个时辰，她突然浑身一抖。
“怎么了？”他问。
她没回答，猛地抬头。
天上云层裂开一道缝，银灰色的光照下来。接着，一声龙吟从虚空中传来，低沉悠远，像穿越千年。
阿渔耳朵后的鳞鳍竖起来，张嘴吼了一声回应。
陈默胸口一紧，八枚骨戒同时发烫。斩虚剑嗡嗡震动，剑尖直指那道裂缝。
裂缝迅速扩大，里面隐约出现一座漂浮的宫殿：琉璃瓦顶，白玉柱子，门前立着两尊石龙雕像。
那是龙宫禁地。
也是最后一枚骨戒的地方。
阿渔仰头，再次怒吼，翅膀完全展开，加速冲向那道光。
风在耳边呼啸。
陈默紧紧握住剑，眼睛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裂口。
宫殿门口，一个模糊的人影站着，手里拿着一枚戒指，正对着他们，缓缓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