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没有停下脚步。青石路在脚下延伸，两旁是药田，上面还带着露水。有几个早起的弟子正在除草，没人注意他，他也没看他们。他的右手一直握着腰间的青玉佩，那玉佩还是热的，让他感觉和东海那边有什么连着。
他走得很专心，背后的铁链轻轻晃动。剑匣很重，压着肩膀，也压着心。他没去调整位置，就这样背着，一步一步往山下走。
山路变宽了，前面就是外门山门。那块大石碑还在原地，上面刻着“青冥”两个字，笔画有力，看起来很严肃。他以前只是个杂役，连靠近都不敢。现在他是首座，却要离开。
他在石碑前停下。
回头看了眼主峰。东边屋檐上的阳光正慢慢爬上屋顶，那是他住过的地方，也是他刚刚放下权力的地方。玉印还留在桌上，封条也没动过。他知道会有人发现他走了，但他不想解释。
他抬手摸了摸剑匣上的铁链，手指碰到金属的时候，体内的焚天骨狱轻轻震动了一下，好像有回应。他没说话，只是把左手按在石碑上，用力一推。
不是攻击，也不是破坏。这一推，是在告别。
石碑没动，但他心里的一根线断了。
他转身，一脚跨出了山门结界。
脚刚落地，头顶风声一响。
一个穿靛青色衣服的人从树上跳下来，轻飘飘地落在他面前。那人抱着一把骨琴，袖口有银色花纹。
是苏弦。
她抬起头，眼睛看不见，但目光正好落在他身上。“怎么？当了首座，就想一个人走？”
陈默看着她，左眼下的骨纹闪了下光。他不问她是怎么知道的，也不问她跟了多久，只说：“你来了。”
“你的痛，骨琴听得见。”她上前一步，忽然笑了，“你说要去看看新坐骑——该不会真指望一条龙驮你飞吧？”
陈默笑了，这是今天第一次笑。他没回答，右手猛地一抖，玄冥剑匣上的铁链哗啦一声崩开，灵力顺着锁链冲出，一圈骨焰炸开，热气扑面而来。剑匣自己打开了一点，露出黑色的剑槽，一股压迫感立刻散开。
苏弦不但没退，反而往前一跳。
下一秒，她已经跳到他左肩上，骨琴抵着他后背，双手环住他脖子。“抓紧了，别摔我。”
陈默没动，但能感觉到她的重量。这个动作太突然，可他并不觉得奇怪，好像她本来就该在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
左眼下的骨纹突然亮起金光，皮肤下面像有火在烧。焚天骨狱的影子在他身后一闪而过，像门开了又关，耳边响起铁链绷紧的声音。
脚下灵力聚集，地面的青石裂开一圈细纹。
接着，他飞了起来。
不是跳，是直接踩空往上。脚下什么都没有，只有晨雾被踏碎的声音。他带着苏弦，直冲天空。
风很大，山门越来越小，药田变成绿色的小点，主峰也被甩在后面。剑匣拖出一道燃烧的光，像划破天空的伤疤。
苏弦趴在他肩上，手指轻轻拨动琴弦。声音很小，但陈默听清楚了——那是《安魂曲》的调子，只剩最后一个音。
“你还记得这曲子？”她问。
“记得。”他说，“第一次听，是在洞里。”
“那时你快撑不住了。”
“现在能撑住。”
她笑了，不再说话。
大地在下面快速后退，九溟东域的山像灰线一样掠过眼前。再往前，就是海。
陈默看向东方。海平线还没出现，但他知道阿渔在那里。玉佩还是很烫，热度没减。他能感觉到她的伤，她的焦急，她每一秒都在等他。
“你为什么来？”他突然问。
“你说呢？”她反问。
“你不欠我什么。”
“但骨尊欠我的。”她靠在他耳边，“万年前的事，我没做完。现在找到了能走完这条路的人，我当然得跟着。”
陈默不再问。
他知道，这不是感情，也不是义气。是命运，是因果。是他每走一步，都会牵动那些不肯散的魂。
剑匣的火焰更旺了。
他加快速度，像箭一样冲出去，撕开空气。
苏弦的手指又拨了一下琴弦。这次是《八荒灭魂曲》的第一个音。琴身微微发颤，好像在回应远处的什么东西。
陈默感觉到了。
他低头一看，右臂的旧疤开始发烫——那是当年炼洗髓丹时断指留下的疤。现在它像被唤醒了一样，有点躁动。
“前面有东西。”苏弦忽然说。
“什么？”
“不是人，也不是妖。”她闭着眼，指尖贴在琴面上，“是阵法，残缺的阵。像是被人强行拆过，但还没完全消失。”
陈默皱眉。
他没有停，反而更快。有阵，说明有人来过。可能是追杀阿渔的人，也可能是专门对付他的陷阱。
他不怕。
焚天骨狱在体内运转，每次呼吸都带着痛，他不去压。痛让他清醒。
越靠近东海，空气里的咸味越重。风吹着湿气打在脸上，有点凉。
苏弦忽然抱紧了他的脖子。“小心。”
话刚说完，前方空中闪过一道暗光。
像透明的丝线，横在天上。要不是她提醒，根本看不到。
陈默猛提灵力，身体一偏，勉强躲开。那丝线擦过右肩，衣服瞬间焦黑，冒出一缕黑烟。
“虚空刃。”苏弦低声说，“有人用残阵引出了空间裂缝。”
陈默没应声。
他盯着那道线消失的方向，眼神变冷。对方知道他会来，已经在路上设了杀局。
他把剑匣往前一送，铁链哗啦作响，骨焰猛地暴涨。
“那就看看，是谁想拦我。”
他再次加速，朝着虚空刃出现的地方冲过去。
苏弦趴在他肩上，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划。
琴音响起，只有一个音符，但整个天空都震了一下。
前方空气开始扭曲，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陈默盯着那团扭曲，左手紧紧抓住剑匣。
他知道，真正的路，才刚开始。
当他冲进扭曲的那一瞬，听见苏弦最后的声音。
“记住，别让他们控制你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