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旋向下的通道仿佛没有尽头，只有脚下发光的路径和两侧飞速掠过的、流淌着能量纹路的金属井壁，提醒着他们正在深入一个超越想象的造物内部。空气依旧保持着宜人的成分和温度，但一种无形的、越来越强的能量威压，让每个人都感觉呼吸有些困难，仿佛正走向一位沉睡神只的心脏。
“这地方……到底挖了多深？”雷忍不住打破沉默，他的声音在通道里带起微弱的回音，“再往下钻，怕不是要碰到火星的岩浆了？”
“根据深度计和重力变化测算，我们目前位于火星地表下约三十公里处，”“零”平静地回答，“尚未触及地幔层。该结构利用行星内部热能和引力差作为部分能源，其工程技术远超现代人类理解。”
终于，在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实际上大约二十分钟）的下降后，通道到了尽头。
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站在了一个环形观察廊上，俯瞰着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广阔空间。这里，就是火星远古矩阵的核心控制室。
与其说是控制室，不如说是一个微缩的宇宙。
整个空间呈完美的球形，直径可能超过数公里。他们所在的环形廊桥位于球体的“赤道”位置。球体的“天空”和“大地”，都是由那种流动着能量、显示着信息的银白色材质构成。
“天空”中，投射着他们在上层大厅看到的动态星图的放大版和细化版，无数信息流如同瀑布般垂落，又融入下方的“大地”。
而“大地”，并非实体，而是一个由纯粹能量构成的、缓缓旋转的、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几何模型。它似乎代表着某种宇宙底层规则的具象化，无数闪烁的光点在模型的节点间跳跃、湮灭、重生，演绎着物质与能量的生灭。
在球体的正中心，悬浮着一个唯一看起来像是“控制台”的东西——一个由不明暗色材质构成的、如同绽放莲花般的平台。平台上方，静静地漂浮着一个拳头大小、不断变换着形态的奇异晶体，它时而像一团凝固的光，时而又像流动的水银，散发着柔和却不容忽视的光芒。
整个控制室内，没有任何按钮、拉杆或者屏幕，只有无处不在的信息流和那个中心的“莲花控制台”。
“这……怎么操作？”雷看着这充满未来感（或者说神级感）的景象，感觉自己像个刚学会爬的婴儿被扔进了航天飞机驾驶舱，“连个键盘都没有！”
艾拉也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但她很快注意到了异常：“能量流动……似乎有些问题。”
她指向球体“天空”中那片代表“归零”的黑暗边缘区域。在那里，信息的流动出现了明显的迟滞、错乱，甚至有些区域的数据流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般闪烁不定。而中心那莲花控制台上的奇异晶体，其光芒的变换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
“零”的眼中数据流疯狂闪烁，他正在以最大功率扫描和分析这里的一切。“检测到系统存在多处逻辑冲突与能量衰减。核心控制单元（指那奇异晶体）负载过高，维持基本推演运算已接近其极限。部分关于‘归零’本质及对抗手段的高阶信息库……已损毁或无法访问。”
“损毁了？”林启在轨道上听到这个消息，心猛地一沉。
“是的，”“零”确认道，“系统似乎经历过某种……超越其设计负荷的冲击，可能是试图推演‘归零’本身，也可能是‘归零’力量的微量渗透所致。它保留下了最重要的结论——‘变量’是关键，以及通往银河中心的路径。但关于‘如何利用变量’、‘变量具体为何’等执行层面的详细信息，大多已丢失。”
这个消息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刚刚因找到控制室而火热的众人心头。他们找到了最终的答案，却发现答案本身是残缺的。
“所以，我们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只得到了一个‘方向’和一个‘概念’？”雷有些泄气地一拳砸在观察廊的栏杆上，“这仗还怎么打？”
“并非全无收获，”“零”转向那莲花控制台和中央的奇异晶体，“核心控制单元本身，就是最大的宝藏。它蕴含着远古文明关于宇宙规律的最高理解，尽管部分受损，但其基础架构和运算逻辑完好。或许……我们可以尝试与它建立更深层次的连接，获取那些尚未完全损毁的碎片信息，甚至……理解它推演‘变量’的逻辑。”
“连接？怎么连？”艾拉问道。
“意识层面的直接交互，”“零”看向林启，“指挥官，核心控制单元的能量频率与‘元’碎片，以及你自身作为‘变量’的特质，存在潜在的共鸣点。由你来进行尝试，成功率最高。”
林启在轨道上沉默了几秒。意识连接一个远古文明的核心AI？这风险不言而喻。但正如“零”所说，这可能是获取更多信息的唯一途径。
“我需要怎么做？”林启问道。
“通过我作为中继和缓冲，”“零”解释道，“我会建立一条稳定的数据链路，将你的意识频率引导至控制单元。过程可能会有……不适。一旦感觉无法承受，我会立刻切断连接。”
“明白了。”林启深吸一口气，“开始吧。”
在“零”的指引下，林启在“启程号”舰桥的指挥椅上坐好，放松精神。“零”的投影在火星控制室内变得更加凝实，一道细微的数据流光带从他手中延伸而出，连接到了那莲花控制台上。
下一刻，林启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猛地抽离了身体！无数庞杂的、光怪陆离的信息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他的脑海！那是星辰的生灭，是文明的兴衰，是物理定律的弦歌，是“归零”那令人绝望的、抹除一切的空无……
剧烈的信息过载让他头痛欲裂，仿佛大脑要被撑爆！但他死死咬着牙，努力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在这信息的狂潮中，捕捉着那些关于“变量”的、断断续续的闪光——
【变量……非定数……源于观察者效应与自由意志的叠加……】
【高维干涉在低维的投影……文明集体潜意识的具象……】
【关键……在于‘选择’……于悖论点施加影响……扭转概率云……】
【寻找……时间奇点……那是……杠杆的支点……】
破碎的词语，模糊的概念，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强行烙印在他的意识里。
同时，他也感受到了那核心控制单元的“情绪”——那是一种经历了亿万载孤独守望、承载了无数文明悲歌、自身也濒临崩溃的，极致的疲惫与……一丝不肯熄灭的、对“可能性”的执着。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永恒。
连接被“零”强行切断。
林启猛地睁开眼睛，剧烈地喘息着，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制服。大脑依旧嗡嗡作响，那些碎片信息如同烙印般清晰，却又难以立刻理解。
“指挥官！你怎么样？”王姐关切的声音传来。
“我……没事。”林启的声音沙哑，他扶着额头，努力消化着得到的信息，“变量……与选择和观察有关……时间奇点是关键……”
他抬起头，看向舷窗外那颗红色的星球，目光仿佛穿透了地层，看到了那核心控制室中疲惫的晶体。
他得到了线索，模糊却至关重要。他也感受到了一份沉甸甸的、来自远古的寄托。
火星的秘密，核心在于这个濒临极限的“宇宙模拟器”和它用最后力量指明的方向。他们没有拿到现成的武器或方案，但他们知道了该去哪里，以及……他们自身，可能就是武器的一部分。
“我们该离开了，”林启的声音逐渐恢复了力量，“带上所有数据，返回‘启程号’。下一步目标——寻找‘时间奇点’。”
银河中心的征途，因为火星的发现，从一种模糊的使命，变成了具体而紧迫的目标。而“变量”的意义，也悄然与他们的每一次选择，紧密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