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和花魅的情报流水般送回来,玄镜和血狼在外头转了两天,把附近几条“鬣狗”的底细摸了个透。
就在陈一凡准备点兵,先挑一股追兵开刀祭旗的前夜,裂谷里毫无征兆地多了两个人。
还是那身灰扑扑的麻袍,还是那副没睡醒的懒散样,邋遢大叔蹲在篝火边,自来熟地掰了块铁山烤着的干粮塞嘴里,嚼得啧啧有声:“嗯,火候差点,盐少了。”
毓萍就站在他身后两步,白衣赤足,依旧空茫茫地看着跳跃的火苗,仿佛那里面有另一个世界。
所有人都僵住了,连陈一凡都心头一跳。他的神识没感觉到任何空间波动,这两人就像原本就站在那儿,只是之前所有人都瞎了没看见。
“前辈。”陈一凡定了定神,拱手。
大叔摆摆手,咽下干粮,拍了拍手上的渣子,目光在陈一凡脸上停了停,又扫过他身后的云裳和古镜。“啧,魂火旺了不少,玉魄啃了?胆子挺肥,那玩意儿里的颠倒气儿,没把你脑子冲成浆糊?”
陈一凡默然。看来什么都瞒不过这位的眼睛。
“不过嘛,路子倒是没走错。”大叔话锋一转,歪头看向古镜,“镜子里头那丫头,魂体是够结实了,玉魄补得挺足。可光结实没用,她现在就像块冻透了的铁疙瘩,硬,但也脆。离了那镜子,到了阴阳颠倒的地界儿,外头那股子乱劲儿一冲,咔嚓,裂了,可就真没救了。”
这话说得云裳脸色刷白,紧紧抱住古镜。
镜中,云霓的魂体微微波动,清冷的目光望向大叔,并无惧色,只有询问。
大叔咧嘴一笑:“缺把‘火’。不是外头的火,是她自己魂儿里的‘火种’。你那归墟冰魄的本源,冻得太死,得让它自己‘活’过来。这就叫‘涅盘’。”
“请前辈指点!”陈一凡立刻道。
“简单。”大叔指了指云裳,“这丫头身上的星砂,就是现成的引子。至阴对至阴,同源相激。用她的星砂之力,裹着玄冥真水髓和九幽寒玉魄的精粹,在百倍时间里,慢慢煨。不用多,一天煨一点,把那镜子里的魂儿,当成一块埋在极阴星辉里的冰玉,用时间慢慢‘养’出她自己的生机来。什么时候,她在镜子里能自个儿点起一点不灭的魂火了,就算成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陈一凡和墨渊都听出了里头的凶险。用星砂之力煨养,还要引入两样至阴灵物的精粹,稍有差池,就是魂飞魄散。百倍时间,既是优势,也可能把细微的差错放大百倍。
“敢不敢试?”大叔斜睨着陈一凡。
陈一凡看向云裳,云裳毫不犹豫地点头,眼神决绝。他又看向镜中的云霓,云霓缓缓颔首,魂体稳定,不见波澜。
“试。”陈一凡斩钉截铁。
“成。”大叔拍了拍屁股站起来,“那就别磨蹭了,开镜子吧。地方借我们躲躲清净,顺便……帮你们看个门。”他后半句说得含糊,但陈一凡听懂了,这是允诺在他们进行关键蜕变时,帮忙抵挡可能的外来干扰。
这份人情,大了。
陈一凡不再犹豫,祭出古镜,沟通虚空星核。镜面漾起水波,稳定的空间门户打开。
“都进去。”陈一凡率先踏入。铁山、墨渊、影五将、林风、云裳紧随其后。毓萍和大叔也慢悠悠跟了进去,仿佛只是去邻居家串个门。
镜像空间里,依旧是天光朦胧,溪流潺潺。
一进来,大叔就抽了抽鼻子:“这地方……时间黏糊糊的,还行。”他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掏出葫芦喝了一口,不再说话,仿佛真的只是来躲清净。
毓萍则走到溪边,静静看着水面,水面倒映着她空无的眼眸,也倒映不出任何情绪。
陈一凡心知时间宝贵,立刻安排。他取出玄冥真水髓和九幽寒玉魄,看向云裳:“按前辈说的做。我和净尘为你护法,有任何异状立刻停止。”
云裳重重点头,抱着古镜走到空间最中心。她盘膝坐下,将古镜平放在身前。深深吸气,闭目,开始沟通体内那片星璇。
这一次,她更加小心,也更加从容。在姐姐魂力的无声陪伴下,她引导出一缕纤细却无比凝实的银色星砂之力,如同最灵巧的丝线,先是轻柔地缠绕住寒玉盒中的玄冥真水髓。
真水髓微微一颤,在星砂之力的牵引下,一缕精纯到极致的玄黑水汽袅袅升起,散发着冻结灵魂的寒意。云裳控制着这缕水汽,缓缓渡向古镜镜面。
镜面如水接纳。镜中的云霓魂体,主动迎上这股力量,魂体表面泛起冰蓝色的涟漪,开始缓慢吸收、融合。
然后是九幽寒玉魄。同样以星砂之力为引,抽出一丝温润的白玉光华,渡入镜中。
云霓的魂体,开始同时接受两种至阴灵物精粹的滋养。她的魂光变得有些明灭不定,时而冰蓝,时而玄黑,时而又泛起玉白,三色流转,气息也在不断变化、攀升。
云裳全神贯注,如同最精密的工匠,控制着星砂之力的强度和两种精粹的输入速度。她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渐渐发白,但眼神却越来越亮,与镜中姐姐的魂力共鸣也越发紧密。
陈一凡和净尘守在一旁,心渊之力与佛光隐隐笼罩,随时准备应对不测。
一天(外界时间),两天,三天……
在百倍时间流速下,镜像空间里已然过去近一年。
云霓的魂体,早已被三种至阴之力彻底包裹,化作一个三色流转的光茧,悬浮在镜中,缓缓脉动。光茧散发出的魂力波动,浩瀚而内敛,带着一种奇异的“活性”,不再仅仅是冰冷和死寂。
云裳几乎是不眠不休,日夜以星砂之力温养。她的修为在巨大的压力和与姐姐的深度共鸣中,悄然突破,踏入了元婴的门槛!体内星璇壮大,掌控力更强。
其他人也没闲着。在这与世隔绝、百倍时间的秘境里,每个人都拼了命地修炼、突破。
铁山终于冲破了体修的瓶颈,周身血气如汞,举手投足带着风雷之声,肉身强度堪比法宝。
墨渊消化了大量情报和古籍知识,气息越发渊深,对各种阵法和禁制的理解更上一层楼。
影五将各有所得。石金刚力量再增,防御惊人。玄镜那面小铜镜似乎与他心神联系更紧,探测范围大增。血狼伤势尽复,刺杀之术更加诡谲难防。花魅幻术精进,已能短暂影响同阶修士心神。净尘佛法修为日深,治疗和防护能力更强。
林风进步最大,从筑基初期一路冲到后期,根基扎实得不像话,更隐隐觉醒了一种对能量流动异常敏锐的感知天赋。
陈一凡自己,则完全沉入了心渊境的巩固与探索。他反复揣摩那些颠倒法则碎片,心渊核心旋转越发稳定,对“静”与“变”的把握更加精微。他甚至开始尝试,将一丝心渊之力附着于武器或法术之上,使其带上一种“存在抹消”的特质。
当外界时间过去半个月,镜像空间内已逾四年时。
镜中那三色光茧的脉动,骤然达到了顶峰!
嗡——!
一声清越如凤鸣般的颤音响彻空间!
光茧表面裂开无数细密的纹路,璀璨的三色光华迸射而出!光华中心,一道身影缓缓站起。
依旧是云霓的模样,但已然彻底不同。
魂体凝实如玉,通体流转着冰蓝、玄黑、玉白三色交融的温润光泽,仿佛不再是虚幻的魂魄,而是某种更高层次的能量结晶生命。她眉眼清晰如画,肌肤莹润,黑发如瀑,周身散发着强大而稳定的魂力波动,那波动中,已然带上了一丝……勃勃生机!最惊人的是,在她眉心处,一点纯净的、冰冷的、却燃烧不息的冰蓝色魂火,静静悬浮!
极阴返生,魂火自燃!
涅盘,成功!
她轻轻一步,竟毫无阻碍地,从镜中迈了出来!
赤足踏在镜像空间的草地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带着寒气的脚印。她微微仰头,感受着这与镜中截然不同的、尽管是模拟的“天地气息”,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然后,她转过身,看向几乎虚脱但满脸狂喜的云裳,冰封般的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是一个真正属于“生者”的微笑。
“姐!”云裳哭喊着扑过去,紧紧抱住她。触手不再是冰冷的镜面,而是带着凉意却真实的身躯。
云霓抬手,轻轻回抱住妹妹,动作还有些生涩,却无比真实。
陈一凡看着相拥的姐妹,看着脱胎换骨的云霓,胸中激荡难言。四年苦功,险死还生,终于……成了!
一直闭目喝酒的大叔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看着云霓眉心的魂火,点了点头:“马马虎虎,像个活人了。”
毓萍也收回望向溪水的目光,第一次,主动看向了云霓,空茫的眼底,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难以解读的涟漪。
云霓安抚好妹妹,松开手,走向陈一凡。她在他面前停下,那双清冷如寒星的眼眸,深深望进他眼底。
没有言语。
她只是抬起手,掌心向上。
陈一凡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冰凉,却柔软。不再是魂体的虚幻,而是真实的触感。
一股浩瀚精纯的魂力,带着新生的冰凉生机,顺着相握的手,流入陈一凡体内,与他心渊的力量隐隐呼应、共鸣。
一切尽在不言中。
松开手,云霓转向众人,微微颔首致意。铁山等人连忙还礼,心中震撼无以复加。此刻的云霓,带给他们的压力,甚至不亚于破境后的陈一凡!
陈一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目光扫过焕然一新的众人,最后落在大叔和毓萍身上。
“前辈大恩,没齿难忘。”
大叔摆摆手:“甭来这套。戏看完了,酒也喝够了,走了。”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招呼毓萍,“丫头,走了。”
毓萍最后看了一眼云霓眉心的魂火,身影开始淡去。
大叔临走前,回头冲着陈一凡龇牙一笑:“小子,路给你铺差不多了。外头那些苍蝇,也该清一清了。对了,”他像是忽然想起,“往西去的时候,路过‘埋骨隘口’,记得给里头睡着的那个老骷髅带壶酒,就说……北边的醉鬼欠他的。”
话音未落,两人已彻底消失。
镜像空间里,只剩下陈一凡一行人,和一个真真正正、重获新生的云霓。
陈一凡握紧拳头,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力量,看着身边每一个气息凛然的伙伴。
四年苦修,脱胎换骨。
他望向镜像空间那模拟出的天空,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刺破这虚幻,看到外面真实的天地。
“时候到了。”
“等我们出去……”
“该让这大夏的天,变一变了。”
【第278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