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医院值夜班时,总会听见13号病房传来呻吟声。
可那间病房的病人刚去世,床铺早已清空。
监控显示病房整夜无人,仪器却自动打印出完整的心电图。
当我颤抖着在灵异论坛发帖求助时,屏幕倒影里突然浮现出死者惨白的脸。
身后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长鸣:“嘀——”
午夜零点。
城市沉入浓墨般的睡眠,唯有市立中心医院依然亮着几星惨白灯火,如同巨大生物在暗夜里艰难维持的微弱呼吸。空气里浮动着消毒水刺鼻的气味,顽固地渗入鼻腔深处,却又被一股难以言喻的、隐隐约约的腐败甜腥悄然覆盖。这气味如同无形的藤蔓,缠绕着苏晚每一次的呼吸,每一次的心跳。长长的走廊空无一人,白炽灯管发出单调而持续的嗡鸣,是这片寂静里唯一恒定的背景音。远处,不知哪个病房传来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随即又重归死寂。偶尔有轮椅碾过走廊尽头塑胶地面的空洞声响,单调地回荡一阵,然后被更深的寂静吞没。
苏晚站在护士站里,指尖冰凉。她刚刚核对完最后一组药品,疲惫像铅块一样沉甸甸地坠在眼皮上。她伸手,下意识地拢了拢有些散乱的发髻,指尖触碰到额角,那里渗着一层细密的、冰冷的汗珠。深秋的寒意,似乎总能透过厚实的墙体,无声无息地钻进骨髓里。
就在这时,那声音又来了。
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诡异力量,如同生锈的铁片在粗糙的石面上缓慢地、艰难地摩擦。
“呃……呃……”
苏晚的背脊瞬间绷紧,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猛地窜上头顶。她僵硬地转过身,目光死死地盯在走廊深处那扇紧闭的房门上——13号病房。惨白的门牌号码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只没有瞳仁的、冷漠的眼睛。
那声音,正是从那里传出来的。一声接着一声,微弱,痛苦,仿佛垂死之人喉咙里最后一点无法咽下的气息在绝望地挣扎。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苏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她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细节:13号病房的病人,那位姓李的孤寡老人,就在昨天下午,在持续不断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呻吟中,耗尽了最后一口气。是她亲手拔掉了那些维持生命体征的管线,是她亲手为他盖上了冰冷的白布单。那张因长期病痛折磨而扭曲变形的脸,那失去生命光彩后灰败的皮肤触感,此刻无比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病房早已彻底清理消毒,所有病人的私人物品都已打包通知家属取走,那张狭窄的病床此刻应该空无一物,只剩下冰冷的床垫和叠放整齐的、散发着消毒水味的白色床单。
那这该死的呻吟声……又是从何而来?难道是幻听?是连日熬夜照顾重患产生的神经衰弱?
苏晚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强迫自己冷静。然而,那“呃……呃……”的声音,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在寂静的衬托下,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执着。它像一根冰冷的针,持续不断地刺穿着她的耳膜,扎进她的神经中枢。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混杂着消毒水和腐败甜腥的空气涌入肺叶,带来一阵微弱的窒息感。值班表上,今晚只有她和护士站里那个刚毕业不久、此刻正趴在桌上打盹的小护士王琳。指望不上。
职责感压倒了本能的恐惧。她是今晚的值班护士长,巡视病房,确保病人安全,是她的职责。无论那里有什么,或者没有什么,她都必须去看一眼。苏晚咬了咬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一点尖锐的疼痛驱散四肢百骸的寒意和麻木。她抓起桌上的强光手电筒,金属冰冷的触感让她稍稍镇定了一瞬。她迈开脚步,高跟鞋踩在光滑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哒、哒、哒”的脆响,在空旷死寂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显得异常突兀,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走廊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拉长了。冰冷的空气包裹着她,那若有若无的腐败甜腥味越来越浓,几乎盖过了消毒水的气味。头顶的灯管似乎也感知到了什么,光线忽明忽暗地闪烁了几下,发出轻微的电流“滋啦”声,在她身后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
离13号病房越近,那“呃……呃……”的呻吟声就越发清晰、真切。它不再是模糊的背景噪音,而是确凿无疑地来自门后。苏晚甚至能分辨出那声音里蕴含的、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痛苦和……空洞。仿佛那声音的主人,早已失去了生命,只剩下某种本能的、机械的重复。
终于,她停在了13号病房门外。门是那种老式的、刷着浅绿色油漆的木门,中间嵌着一块长方形、布满细微划痕的磨砂玻璃。此刻,玻璃后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但那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却浓烈到了顶点,如同实质般从门缝底下丝丝缕缕地钻出来,钻进她的鼻腔,粘腻地附着在她的呼吸道里。
苏晚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她屏住呼吸,右手紧紧攥着手电筒,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左手则颤抖着,缓缓地伸向冰凉的门把手。金属的冰冷触感透过皮肤直抵神经末梢。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门把手的瞬间——
“吱嘎……”
一声极其轻微、极其干涩的摩擦声,仿佛生锈的合页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自己转动了一下。
声音很轻,但在苏晚此刻高度紧绷的神经下,无异于一声惊雷!她猛地缩回手,心脏骤停了一瞬,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部,耳朵里嗡嗡作响。
是风?窗户没关紧?不可能!这里是五楼,而且为了防止病人意外,所有病房的窗户都只能开一条小缝!而且,那声音……更像是门从里面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身体的本能疯狂地尖叫着:逃!快逃!离这扇门越远越好!但护士长的职责和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死死地拖住了她的脚步。不能逃!必须确认!否则这夜班根本无法继续,整个病区都可能陷入恐慌!
她猛地后退一步,背脊重重撞在对面冰凉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激灵。她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眼睛死死盯着那扇墨绿色的、仿佛随时会吞噬一切的病房门。
不行!不能硬闯!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监控!对,护士站连着整个病区的监控系统!13号病房门口的摄像头,一定记录下了什么!
这个想法像一根救命稻草。苏晚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转身,高跟鞋在寂静的走廊里敲击出慌乱急促的鼓点。她冲回护士站,动静惊醒了趴在桌上的王琳。
“苏姐?怎么了?”王琳揉着惺忪的睡眼,声音含糊不清,带着浓重的倦意。
“没事!你继续休息!”苏晚的声音异常急促,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她没时间解释,也根本无从解释。她扑到监控台前,手指因为紧张和冰冷而有些僵硬,在布满按钮的控制台上慌乱地摸索着。屏幕幽蓝的光映在她惨白的脸上,更添了几分鬼气。
找到了!标着“病区五楼走廊东侧”的屏幕。她颤抖着手指,飞快地调整时间轴,回拨到十分钟前——她刚刚离开护士站走向13号病房的时间点。
屏幕画面清晰地显示着空旷的走廊。她自己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一步一步,略显僵硬地走向走廊深处的13号病房。高跟鞋的声音被监控消去了,只有她移动的身影在无声地演绎着方才的恐惧。
苏晚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盯着13号病房那扇紧闭的门。
她走到门前,停住。伸手……然后猛地缩回,撞到对面的墙……
时间一分一秒地在监控画面冰冷的数字显示中流逝。
门,始终紧闭着。没有任何人进出。没有任何东西碰触过它。画面稳定,没有任何闪烁或雪花干扰。
那“吱嘎”声……是她的错觉?是幻听?
可那门把手,在她指尖触碰前一刻的冰冷和……那瞬间仿佛被一股微弱力量轻轻顶了一下的感觉……如此真实!
冷汗顺着苏晚的鬓角滑落。她不信!她调出13号病房内部的监控画面。病房里一片漆黑,只能借助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城市夜光,勉强勾勒出病床、床头柜和仪器的轮廓。床铺平整空荡,如同她记忆中清理后的样子。没有开灯,没有晃动的人影,没有任何异常活动的迹象。
死寂。屏幕上只有一片凝固的黑暗和静止的家具轮廓。
难道……真的是我太累了?压力太大?苏晚瘫坐在监控台前的转椅上,浑身脱力,后背的衬衫被冷汗浸透,冰凉地贴在皮肤上。巨大的疲惫感和一种被戏弄的荒诞感涌了上来。她抬手,用力揉搓着发胀的太阳穴,试图将那些恐怖的幻象和声音从脑子里驱赶出去。
“呃……呃……”
那如同生锈铁片摩擦的呻吟声,毫无征兆地,再次清晰地穿透了护士站的寂静!
苏晚猛地抬头,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骤然收缩。声音的源头,清晰无误,依旧来自走廊尽头的13号病房!
王琳也被这诡异的声音彻底惊醒了,她猛地坐直身体,睡意全无,脸上血色尽褪,惊恐地看着苏晚,嘴唇哆嗦着:“苏…苏姐?那…那是什么声音?13号房…不是空了吗?”
苏晚没有回答。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血液似乎都冻结了。监控是冰冷的,画面是静止的,但那声音……那声音是活的!它就在那里!在挑战她所有的认知和理智!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她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打了一下。逃避!必须离开这个位置!离那扇该死的门远一点!去做点什么!任何能转移注意力的事情都好!
“我去……我去看看其他病人!”苏晚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她甚至不敢看王琳惊恐的眼睛,抓起记录板,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护士站,朝着与13号病房完全相反的方向跑去。
她强迫自己的脚步放慢,假装正常地巡视着其他病房。那些熟睡中的病人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仪器规律的“嘀嗒”声,在此刻听来竟是如此珍贵,是维系她摇摇欲坠的理智的最后绳索。她推开一间间病房的门,借着走廊透进来的微光,检查着病人的情况,在记录板上机械地划着勾。指尖冰冷僵硬,每一次落笔都异常艰难。
然而,无论她走到哪个病房,无论她如何试图集中精神,那“呃……呃……”的呻吟声,始终如同附骨之蛆,阴魂不散地萦绕在意识的边缘。它仿佛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她的大脑深处响起,带着一种冰冷的、绝望的回响。每一次巡视结束,当她重新暴露在空旷的走廊里时,那声音就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刺耳,像一把冰冷的锉刀,反复刮擦着她的神经。
时间在巨大的恐惧和煎熬中变得粘稠而缓慢。苏晚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完成这一圈巡视的,当她拖着灌了铅的双腿,终于再次挪回护士站门口时,她几乎虚脱。王琳依旧缩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如纸,眼神惊恐地四处张望,显然也被那持续不断的、无法解释的呻吟声折磨得不轻。
“苏姐……”王琳的声音带着哭腔,“那声音……还在……”
苏晚疲惫地点点头,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她只想坐下,只想让这噩梦般的夜晚快点结束。
就在这时,护士站连接各个病房生命体征监测系统的中央主机,突然发出一阵短促而响亮的蜂鸣警报!
“嘀嘀嘀!嘀嘀嘀!”
尖锐的蜂鸣声如同钢针,瞬间刺穿了两人紧绷的神经!苏晚和王琳同时跳了起来,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哪…哪个病房?”王琳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苏晚的目光瞬间投向发出警报的屏幕——是13号病房!那个空无一人的13号病房!屏幕上的警报信息清晰地闪烁着:“13号房:心电监护仪 – 异常信号!心电监护仪 – 异常信号!”
“不可能!”苏晚失声叫道,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她。一个刚死过人、清空了的病房,一台本该关闭的监护仪,怎么可能发出异常信号警报?
她冲到主机前,手指因为震惊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几乎无法操作。她点开了13号病房监护仪的实时数据传输界面。
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一组正在动态生成的心电图波形!
那绿色的线条在黑色的背景上剧烈地、疯狂地上下跳跃着!不是规则的窦性心律,也不是临终前常见的室颤或停搏。它呈现出一种极其怪异的形态:尖锐的、高耸的p波,如同陡峭的山峰;异常宽大的qRS波群,扭曲变形,如同狰狞的锯齿;紧接着是深不见底的St段下陷,仿佛坠入深渊;最后是巨大倒置的t波,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挣扎。整个波形混乱、狂暴,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种非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张力。这绝不是活人的心跳,更像是某种被诅咒的、来自地狱的搏动!
“啊——!”王琳凑过来只看了一眼,就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猛地捂住了眼睛,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鬼…鬼啊!苏姐!是李大爷!他…他回来了!他死不瞑目啊!”
苏晚也感觉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四肢。她死死盯着那疯狂跳跃的、昭示着“生命”信号的绿色线条,头皮阵阵发麻。这景象,比任何之间的鬼影都更令人恐惧!它冰冷,机械,却又如此清晰地昭示着某种“存在”!
更让她血液几乎凝固的是,连接着那台心电监护仪的床边打印机,正在发出“滋滋…滋滋…”的声响,白色的热敏打印纸,正以一种稳定而诡异的节奏,从机器里缓缓吐出!
纸上,清晰地印着那疯狂而痛苦的心电图波形!一张又一张!
仪器在自动记录!自动记录着这来自空病房、来自虚无的“心跳”!
监控是死的,仪器却“活”了!这强烈的悖论彻底击碎了苏晚最后一丝侥幸。这不是幻觉!不是幻听!有什么东西就在那里!在那个刚刚死过人的房间里!它在用这种方式宣告它的存在!
她猛地抓起桌上的固定电话,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痉挛,几乎无法准确地按下号码键。她要打给保卫科!打给值班医生!打给任何人!必须有人来处理这诡异恐怖的局面!
“嘟…嘟…嘟…”听筒里传来漫长的忙音,如同无情的嘲弄。保卫科没人接!值班医生办公室也没人接!电话那头只有空洞的回响,仿佛整个世界都抛弃了她们,只剩下她和王琳,以及那个在空病房里疯狂“跳动”的东西。
“呃……呃……”
那折磨人的呻吟声,如同背景音效,从未停止,此刻与心电监护仪疯狂的“嘀嘀”声、打印机“滋滋”的吐纸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来自地狱的交响。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苏晚。医院那套引以为傲的现代系统和应急流程,在这超自然的恐怖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她像一头困兽,徒劳地在护士站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狂乱的心跳上。王琳蜷缩在角落的椅子上,把头深深埋进臂弯,肩膀抑制不住地剧烈耸动,发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怎么办?怎么办?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闪现的一点微弱的火星,猛地撞进苏晚混乱的脑海。
网络!那个论坛!那个她偶尔会去浏览、充斥着各种都市怪谈和灵异经历的论坛——“暗影回声”!
对!那里!那里或许有人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或许……或许能有人告诉她该怎么办!这念头荒谬绝伦,在平时她只会嗤之以鼻,但此刻,这却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一根虚幻的救命稻草!
苏晚像是即将溺毙的人看到了水面漂浮的稻草,不管不顾地扑向了护士站角落里那台用于处理文书工作的老旧台式电脑。主机风扇发出沉闷的嗡鸣,屏幕慢吞吞地亮起幽蓝的光。她颤抖的手指在布满油污的键盘上笨拙地敲击着,输入那个她曾觉得猎奇又无稽的网址。
浏览器缓慢地加载着。屏幕上旋转的加载图标,每一次转动都像在凌迟她的耐心。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太阳穴的血管在突突直跳,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胸腔。
终于,熟悉的暗黑色调页面加载出来。论坛的Logo——一个扭曲的、仿佛由烟雾构成的模糊鬼影——在屏幕左上角无声地凝视着她。页面充斥着各种耸人听闻的标题:“老宅镜中的红衣女人”、“午夜电梯永远停不下的13楼”、“出租屋衣柜里的第三只手”……每一个字眼在此刻都显得格外真实、格外刺眼。
苏晚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消毒水和腐败甜腥的空气涌入肺叶,带来一阵刺痛。她快速地在发帖区创建了一个新主题。光标在空白的标题栏疯狂闪烁,如同她此刻濒临崩溃的神经。
敲什么?怎么描述这荒诞到令人发疯的遭遇?
她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剧烈地颤抖着。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思维,让每一个字都变得无比艰难。她需要倾诉,需要帮助,需要任何一丝可能的慰藉或指引!她用力地、几乎要戳破键盘地敲下标题:
**【极度恐慌!医院值夜班,空病房传来死者呻吟!仪器自动打印心电图!救命!!!】**
标题敲完的瞬间,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急促地喘息着,开始疯狂地在正文框里输入,将压抑了一整晚的恐惧、疑惑和亲眼所见的诡异细节,一股脑地倾泻出来。她的叙述混乱而急促,夹杂着语无伦次的惊恐:
“我在市立中心医院上班,今晚值大夜班!13号病房!那个病人昨天下午刚走!是我亲手拔的管盖的白布!可是…可是刚才!一直有声音!像快死的人喘不上气那种声音!‘呃…呃…’的!从那个空病房传出来!”
“我吓死了!我去看了!监控也调了!门关得好好的!里面黑漆漆什么也没有!监控里也什么都没有!但是那声音就是有!一直有!!”
“更恐怖的是!刚才!心电监护仪!就是13号房那台!它自己报警了!屏幕上在跳!打印纸自己在往外吐!印出来的心电图…天啊…那根本不是活人的心跳!扭曲得像鬼画符!太吓人了!!”
“保卫科电话打不通!值班医生也找不到人!我感觉我要疯了!那声音还在响!就在我耳朵边!有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有没有人遇到过?求求你们!告诉我该怎么办?!!”
文字在屏幕上飞快地滚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她紧绷的神经上撕扯下来的。敲下最后一个问号和三个巨大的感叹号,苏晚几乎是虚脱般地靠向椅背,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她死死盯着屏幕,如同等待最终的审判,祈求着论坛里某个匿名的Id能给她带来一丝光明,哪怕只是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或者……一个逃离的方法。
幽蓝的屏幕光映在她惨白如纸、布满冷汗的脸上,也映在她因为极度惊恐而放大的瞳孔深处。
就在这死寂的、只剩下电脑主机风扇低沉嗡鸣和身后王琳压抑啜泣的瞬间——
苏晚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扫过了电脑屏幕那漆黑、光滑的表面。
屏幕像一面冰冷的镜子。
镜子里,清晰地映照出她身后护士站的部分景象:堆满表格和药盒的桌子一角,墙上挂着的值班制度牌,还有……还有她身后,那片通往13号病房方向的、被惨白灯光照亮的走廊空间。
在那片镜面倒影的、走廊的深处。
一个模糊的、灰白色的身影,正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身形佝偻,穿着熟悉的、蓝白条纹的病号服。
一张浮肿、灰败、毫无生气的脸,正对着她所在的方向。
那张脸……那张脸……正是昨天下午在她手中停止呼吸的——李大爷!
镜中的影像模糊而扭曲,如同隔着浑浊的水面,但那病号服的样式,那佝偻的体态,尤其是那张脸上痛苦扭曲的纹路和死灰色的、毫无焦距的双眼,苏晚绝不会认错!一股无法形容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倒流回心脏,四肢百骸瞬间冰冷僵硬,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她的天灵盖上,让她眼前发黑,大脑一片空白!
“啊——!!!”
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尖叫,不受控制地从苏晚撕裂的喉咙里迸发出来!她像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动作之大,带倒了转椅,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她疯狂地、用尽全身力气扭转僵硬的脖颈,充满血丝的双眼带着极致的恐惧,死死地瞪向自己身后——那片空荡荡的、只有惨白灯光流淌的走廊!
什么也没有!
没有灰白的影子!没有穿着病号服的佝偻老人!只有冰冷的墙壁,光滑的地面,还有远处13号病房那扇紧闭的、沉默的、墨绿色的门!
空无一人!
只有王琳被她突如其来的尖叫吓得从椅子上滚落在地,惊恐万状地蜷缩着,语无伦次地哭喊:“苏姐!苏姐你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别吓我啊!”
苏晚的身体如同狂风中的枯叶,剧烈地颤抖着。她急促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冷汗如同小溪,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和额发。她看看空无一物的走廊,又猛地扭头看向电脑屏幕——
屏幕的倒影里,那片走廊深处,同样空空荡荡。那个灰白色的、穿着病号服的佝偻鬼影,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是幻觉?是极度恐惧下产生的幻视?
不!不可能!那影像如此清晰!那死灰色的脸,那空洞的眼神……如此真实!
电脑屏幕上,她刚刚发出的那个求救帖子,孤零零地挂在论坛页面的最顶端。标题那几个血红色的“救命!!!”符号,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无比刺眼和讽刺。
就在这死寂得令人窒息的几秒钟里。
“嘀——————————————!”
一声尖锐、悠长、毫无起伏、穿透力极强的电子长鸣,如同地狱的号角,猛地、毫无征兆地从13号病房的方向,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
那声音,正是心电监护仪发出的——象征生命终结的、平直的死亡线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