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正对着《浮灯2》的大纲发呆,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她眼底,却没照进半分神采。桌上的马克杯空了大半,冷掉的速溶咖啡渍在杯壁结了圈褐色的印子,旁边堆着两盒拆开的泡面——这是她近三天的主食。指尖悬在键盘上半天,敲出的句子删了又改,外部的希望早已在日复一日的邮箱死寂里磨成了灰,她几乎要接受“与文字共存亡”的宿命,把这间不足十五平米、墙皮都有些剥落的出租屋,当成自己最后的战场。
突然,电脑右下角的邮箱图标猛地跳了一下,红色的“1”像颗猝不及防的火星,在满屏的文档字里行间撞进眼里。
她的呼吸先顿了半秒,随即伸手去点——睡衣袖口磨得起了球,露出的手腕细得能看清青色的血管,指节因为连日敲击键盘,泛着不正常的红。发件人那一栏,赫然写着“陆岩”两个字,字体是系统默认的宋体,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麻。
林曦的心跳骤然停了半拍,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震得胸口发闷,指尖冰凉得像刚从窗外的深秋寒风里捞出来,连双击鼠标的力气都快没了。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满是速溶咖啡和泡面混合的廉价气味,颤抖着点开邮件。内容却短得超出所有预期,没有半句“久仰”或“抱歉让你久等”的寒暄,只有最直接的一行黑字:“剧本看了。什么时候方便,见面聊?”
下方附的地址,是老城区巷子里那家“拾光咖啡馆”——她曾在编剧论坛上见过,门面是褪了色的朱红木门,门楣挂着盏旧铁皮灯,以“静得能听见笔尖划纸声”闻名,来的多是些不愿被打扰的老作家和独立创作者。
没有“写得好”的直白赞美,没有“期待合作”的虚伪客套,甚至没提半句她当初匿名投稿时,特意用的那个“阿栀”(《浮灯》女主角名)的化名。可就是这公事公办、带着点导演特有的干脆利落的寥寥数语,却让林曦的眼眶瞬间热了。她抬手抹了把眼,指腹蹭到的不仅是泪,还有昨晚没卸干净的睫毛膏,晕开一小片黑。这至少说明,他没因为邮件地址的陌生而随手丢进垃圾邮件,没因为剧本里暗讽的“资本操控艺术”题材,而顾忌背后可能牵扯的顾琛势力——那个在业内几乎能只手遮天的名字。他不仅看了,还愿意花时间,约在那样一家僻静的咖啡馆“聊”。
巨大的惊喜像潮水般漫过头顶,让她几乎要笑出声,可退去后,是更深的忐忑在胃里翻涌。他到底怎么看《浮灯》?是真的看透了剧本里藏在爱情线背后的、关于“坚守与妥协”的内核,还是仅仅对“敢写这个题材”的匿名作者好奇?见面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顾琛那边眼线那么多,会不会已经得到消息,就等着她自投罗网,好彻底断了她最后一点念想?
无数个问号在脑海里撞来撞去,她起身踱到窗边,窗外是灰蒙蒙的天,楼下的老槐树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叉在半空,像只求救的手。可林曦攥紧了拳,指甲又一次抵在掌心那几道还没消的旧痕上,尖锐的痛感让她清醒——这是黑暗里透进来的第一缕光,哪怕只有一丝,她也不能放。再糟,还能比现在更糟吗?房租欠着,银行卡余额只剩三位数,投出的简历石沉大海,连楼下便利店的阿姨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同情。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回电脑前,指尖不再发抖,飞快地敲下回复:“陆导您好,明天下午三点,我准时到拾光咖啡馆。”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她盯着屏幕上“陆岩”的名字,忽然想起业内对他的传闻——四十岁上下,总穿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头发微卷,戴副黑框眼镜,不混圈子,不参加酒局,唯一的爱好是蹲在片场角落啃面包,却拍出过三部拿奖拿到手软的现实题材电影。
放下电脑,她起身走到窗边,第一次主动伸手,拉开了那道厚重得能隔绝所有光亮的深灰色窗帘。正午的阳光猛地涌进来,带着深秋特有的、暖而不烈的温度,刺眼得让她眯起了眼,眼尾的泪痣在光里若隐若现。她没有躲,反而微微仰起了头,让阳光晒在自己苍白的脸上——太久没见光,皮肤都透着点病态的白。
她知道,从答应见面的那一刻起,她就不能再缩在这方寸黑暗里,不能再用宽大的睡衣遮掩自己的窘迫,不能再假装“顾琛前女友”的标签不存在。这场赌局,她要亲自走到牌桌前,哪怕对手是整个资本场,哪怕明天等待她的是机遇还是更深的泥沼,她也要用手里的剧本,用那颗没被打垮的心,好好搏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