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停!”陆岩猛地转过身,手背青筋暴起,攥着扩音喇叭的指节几乎要嵌进塑料壳里。他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凌晨四点就来盯场地布置,刚才又跟管理员争得面红耳赤,喉咙早干得冒火,却透着一股子砸不破的决绝,“一天都不能停!场地我来想办法,你们各就各位,道具组把东西拢好,演员组先默戏,今天的第一场戏,必须拍!”
话音落,他踉跄着退到影棚角落的旧木桌旁,那桌上还摆着刚用过的香烛,烛油凝在桌面上,像块化不开的蜡。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裂着道斜纹,边缘被常年摩挲得发亮,手指在通讯录里飞快滑动,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张哥,是我陆岩……能不能帮我匀个棚?就一周,不,三天都行……”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恳求,可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他的肩膀瞬间垮了些,挂电话时,指节重重敲了下桌面,闷响在死寂的棚子里格外清晰。接着又拨下一个,“李总,之前您说欠我个人情……”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只剩一声短促的“知道了”,挂了机,他仰头对着斑驳的墙,深吸了口气,额前汗湿的碎发贴在皮肤上,眼底是掩不住的疲惫,却没半点要放弃的意思。
棚子里的人都僵着,道具组的小王抱着个民国时期的旧皮箱,箱角磕在水泥地上,也忘了扶;化妆组的姑娘捏着粉扑,手悬在半空,眼神发直。只有林曦没站着——她退到影棚门口的逆光处,手里还攥着那块卷边的场记板,另一只手飞快地翻着随身的旧笔记本。那本子封面是磨破的棕色皮面,里面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夹着几张泛黄的照片,翻到中间一页,纸上用红笔圈着个地址:城东“忆江南”影视主题公园,旁边写着“仿古建,人少,民国景别未拆”——那是她上个月跑遍郊区搜集备选场地时,在一个快要倒闭的旅游网站上扒到的信息,当时随手记了,没成想真派上了用场。
她立刻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来,右上角的电量只剩12%。先拨了网站上留的座机,响了十声没人接,忙音像针一样扎耳朵;又翻出之前查到的公园管理处电话,是个手机号,拨过去,响了足足五声,才传来一个沙哑的男声:“谁啊?”“您好,我是《浮灯》剧组的,想租‘忆江南’公园的场地拍戏,能付场地费,不多,但一定准时结。”林曦的声音有点急,尾音微微发颤,却尽量稳住语速,“公园的民国景我们看过,特别符合我们的戏,就是……就是想问问现在能不能用?”
电话那头顿了顿,接着声音陡然亮了:“能用!怎么不能用!”那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听语气像是抓住了根救命稻草,“这破公园快半年没来人了,亭台楼阁都快荒了,你们来拍,能添点人气,场地费看着给就行,我现在就去开门!”
林曦悬着的心猛地落了地,转身就往陆岩那边跑,场记板在手里晃得“哒哒”响:“陆导!找到备用场地了!城东的‘忆江南’影视公园,虽然旧得厉害,但里面有民国的回廊、水榭,还有个褪色的戏楼,部分景别比这里更有《浮灯》的清冷意境——负责人刚才在电话里说,现在就能让我们进!”
陆岩刚挂了又一个无果的电话,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眼底的红血丝。听见林曦的声音,他猛地抬头,眼神先是一愣,随即像蒙尘的灯被点亮,那点惊讶里裹着实打实的赞许——他知道林曦细心,却没料到她早把备选场地摸得这么透,连这种快被遗忘的角落都能挖出来。他伸手拍了拍林曦的肩膀,掌心的薄茧蹭过她洗得发白的外套肩线,力道比刚才沉了些,却带着暖意:“好!干得漂亮!”他抓起扩音喇叭,这次声音虽仍哑,却多了几分底气,“各部门注意!立刻转移!道具组优先搬民国家具和灯具,演员组把戏服包好别蹭脏,司机师傅把车开到棚门口,十分钟后,所有人在门口集合!”
棚子里终于活过来了。小王抱着皮箱往门口跑,皮箱滚轮在地上划出“咕噜噜”的响;化妆组的姑娘们拎着化妆箱,脚步轻快了些;老周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开始清点人数,嘴角也不像刚才那样绷着了。只有陆岩和林曦落在最后,陆岩回头看了眼这个刚开机就被迫离开的旧影棚——阳光从破窗漏进来,照在地上散落的香灰上,供桌上的“开机大吉”红绸布被风吹得晃了晃,像个无奈的招手。林曦站在他身边,看着远处剧组人员忙碌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场记板上的字迹,心里清楚:刚才找到的“忆江南”,不过是块临时的落脚石,楚瑶那边没动静,恒星传媒的影子还没散,这眼前的危机,顶多算是个开始。陆岩似乎察觉到她的心思,侧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抬手按了按她的肩膀,然后转身,大步往棚外走——背影在逆光里拉得很长,却挺得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