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高速运转的齿轮里,沈哲的身影从未淡去,反而像一根精准的轴,悄无声息地嵌进了织梦的核心运转——他不再是当年那个踩着暮色闯进小写字楼、扔出“魔鬼合约”的冷峻投资人,而是成了工作室里最特殊的“隐形战略顾问”,总在林曦最需要清醒剂的深夜,准时出现在那间视野最好的玻璃会议室。
那间会议室原本是给项目组开评审会用的,现在却成了两人的固定会谈点。窗外是创意园区的夜色,路灯把青藤的影子投在落地玻璃上,斑驳晃动。沈哲总是穿着一身熨帖的深灰色定制西装,袖口挽到小臂,露出块低调的百达翡丽腕表,表盘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细弱的光。他从不带助理,只身前来,手里永远夹着一本皮质封面的笔记本,和一份叠得整整齐齐的报表——不是工作室hR递过去的简版,而是他自己用红笔密密麻麻批注过的详版,连某项目“3月人力投入比2月高15%但产出仅增3%”的小字备注,都写得笔锋利落。
“营收曲线是好看,”沈哲指尖点在报表最下方的利润率数字上,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力道不大,却像敲在林曦心上,“但你看这里——q2比q1,利润率掉了整整8个点。”他抬眼,黑眸里没有笑意,只有一种近乎严苛的清醒,“项目排期排到明年,看起来热闹,但单个项目的人均产出效率,上个月已经跌破了去年的峰值。”
林曦坐在对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边缘,那本封皮印着《镜界迷城》logo的笔记本,扉页早就写满了她随手记的待办:“跟进A项目美术外包”“谈b项目平台分成”“面试技术总监候选人”。她看着沈哲笔下圈出的“人均产出效率”几个字,眼底的疲惫被一丝清醒压了下去——最近确实常听到秦涯抱怨“新招的前端工程师还在熟悉代码库,老员工要分心带教,进度拖慢了”,市场部也有应届生试用期快结束了,还没独立接过一个完整的推广案。
沈哲把钢笔搁在报表上,笔帽轻轻扣上,发出一声脆响。“林曦,警惕‘大公司病’。”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没有拔高,却比会议室里的空调风更让人心头发凉,“不是说人多了就是‘大公司’,是机构开始臃肿——你看这份人力资源规划表,运营部加了两个人,却没人能说清他们和市场部的权责边界,上次A项目的推广文案,两边各出了一版,最后还是你拍板定的,这就是效率低下的苗头。”
他俯身,指尖顺着报表上的项目列往下划,停在“未立项储备项目”那栏:“初创公司死在扩张期,从来不是因为没钱,是因为把‘热闹’当成了‘增长’——人浮于事,部门扯皮,明明一个人能做的事,要三个人签字;明明一周能定的方案,要开五场会。这不是健康的发展,是慢性自杀。”
林曦端起桌上的美式,咖啡早就凉透了,涩味顺着舌尖漫开。她抬眼看向沈哲,对方的黑咖啡还冒着极淡的热气,杯壁上没有一丝指纹——他永远这样,连喝咖啡都保持着近乎刻板的整洁。“你现在要解决的,不是‘能不能活’,是‘能不能活得久’。”沈哲的目光落在她眼底,没有了当年合约谈判时的压迫感,多了几分过来人的提醒,“别再靠‘兄弟义气’管团队了,陆岩管内容,苏瑾管商务,秦涯管技术,但谁对最终的项目效率负责?谁来考核每个部门的KpI?这些都要白纸黑字写清楚,建立标准化的流程,把‘个人魅力’换成‘制度约束’。”
他伸手,在笔记本上写下“权责边界”四个字,字迹遒劲有力:“否则,现在办公室里的键盘声、会议室里的讨论声,再热闹,也只是沙滩上的城堡——潮水一冲,就散了。”
林曦看着那四个字,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她想起昨天下午,设计部和技术部因为一个模型的优化方案吵了半小时,最后还是她临时叫停;想起hR来找她,说有老员工觉得“新进来的大厂员工摆架子,不愿意配合”。这些细碎的问题,像细小的沙子,正慢慢堆积在工作室的齿轮里。她深吸一口气,终于轻轻点了点头——沈哲的话,不是危言耸听,是戳破了她早已察觉、却还没来得及面对的真相:织梦早就不是那个靠几个人的热血就能撑起来的小工作室了,它需要真正的“骨架”,一套能支撑它走得更远的现代企业管理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