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梦的接待室拉上了浅灰色的遮光帘，只留了条窄缝漏进点昏沉的天光，把桌上那杯冷掉的拿铁映得泛着灰调——奶泡早已塌成一层薄薄的褐色浮沫，杯壁上的水珠干了又凝，在原木桌面上画出歪歪扭扭的水痕。墙角的落地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紧绷的空气里，旁边立着的金属花架上，上次卡特来时还生机勃勃的马醉木，此刻有两片叶子蜷了边，蔫蔫地垂着。
卡特推门进来时，少了上次的倨傲。他穿了件深灰色的西装，比之前那件炭灰色的质地软了些，领带也换成了低调的藏青条纹，没有了铂金腕表的冷光，取而代之的是左手腕上一根旧皮质手环，边缘磨得有些发白。他没径直坐主位，反而绕到会议桌另一侧，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织梦·方舟平台用户突破1亿”的红色横幅，声音放得比上次缓了些：“林女士，您办公室的布局很有想法——这横幅上的数字，看得出来团队花了不少心思。”
他说着，从随身的黑色公文包里掏出个比上次更厚的文件袋，袋口印着“奥米伽圆桌收购意向书”的银色字体，边角被反复摩挲得有些发毛。他把文件袋推到林曦面前时，指尖刻意避开了她的手，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这里面是完整方案——收购‘方舟’平台的报价，是织梦去年营收的十五倍。”他顿了顿，伸手翻开文件袋里的第一页，上面用加粗的烫金字体印着一串天文数字，末尾的“0”像排沉默的砝码，“而且我们承诺，您的核心创作团队完全保留，内容选题、叙事风格，都由你们说了算。”
林曦伸手拿起文件，指尖触到纸张时，能感觉到卡特留在上面的余温——比上次递“合作框架”时暖了些，却更让她警醒。她翻到“团队控制权”那章，看到“织梦可自主决定内容生产节奏，奥米伽不干预具体创作”的条款旁，用铅笔轻轻标了个星号，下面还压着行小字：“技术迭代、服务器维护、全球分发渠道，均由奥米伽全权负责”。她的指尖在“全权负责”四个字上停顿了两秒，指腹无意识地蹭过纸面，留下一道浅淡的印子——像在确认这行字背后藏着的代价。
“您不用急着答复。”卡特往前倾了倾身，手肘撑在桌上，双手交叠的动作比上次放松了些，却还是能看到他拇指在食指关节上反复摩挲，“您看，织梦最擅长的是讲故事——《归途》那样的剧本，只有你们能写出来。至于平台的服务器维护、海外合规、芯片适配这些麻烦事，交给我们就好。”他说话时，窗外忽然飘起了细雨，雨点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这笔钱，足够你们建十个顶级的内容工作室；圆桌的全球渠道，能让你们的故事在三天内铺满二十个国家的屏幕——这不是双赢，是给织梦‘减负’。”
林曦放下文件，目光落在卡特袖口露出的皮质手环上——那手环的扣眼松了颗铆钉，显然戴了有些年头。她忽然想起秦涯上次说的“奥米伽最近在欧洲丢了三个运营商合作”，心里大概有了数。她端起那杯冷掉的拿铁，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顺着喉咙往下滑：“卡特先生，您说的‘减负’，是让织梦丢了‘腿’，只留一张‘嘴’。”她把杯子轻轻放在桌上，杯底与桌面碰撞的轻响，在雨声里格外清晰，“没有‘方舟’平台，我们的故事再动人，也只能飘在别人的生态里——今天能让我们‘自主创作’，明天就能用‘渠道’卡我们的脖子。”
卡特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他伸手想去拿回文件，指尖刚碰到文件袋的边缘，又顿住了。落地钟“当”地敲了一下，震得桌上的文件角轻轻颤了颤。他看着林曦平静却锐利的眼神，终于没再说话，只是把公文包的拉链拉了一半，又停住——像是还在犹豫，要不要再抛出些更诱人的条件。而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把接待室的天光，压得更暗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