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的办公室拉上了米白色的纱帘,把午后的阳光滤成柔柔和和的一片,落在墙面上那排泛黄的照片上。最左边那张是2019年的——租来的小办公室墙皮还掉着渣,她和陆岩、秦涯挤在折叠桌前,手里举着刚写完的第一个短剧本,陆岩的格子衬衫扣错了颗扣子,秦涯的黑框眼镜沾着指纹,照片边缘被反复摩挲得发卷,下面用马克笔写着“织梦第一天”。桌角摆着半杯凉透的薄荷茶,杯壁贴着张皱巴巴的便利贴,是股东会议上张总塞给她的,上面用粗黑笔写着“15倍估值!别错过”,字迹被茶水洇了圈淡绿的印子。
会议室里的争执声仿佛还飘在走廊里。最大的股东张总穿着定制羊绒西装,手里捏着收购意向书,指腹在烫金数字上反复蹭,指甲缝里还沾着点雪茄灰:“林曦,咱们投织梦不是做慈善!平台研发每年烧2个亿,卖了它,咱们躺着赚十年!”财务顾问李姐推了推金边眼镜,把财报摊在桌上,红色批注“平台亏损率18%”格外扎眼,声音软却带着劲:“你看秦涯那团队,光服务器维护就占了30%成本,卖了平台,咱们专心做内容,多省心?”连跟着林曦打拼了五年的市场总监老周,都坐在沙发上拧着眉,手指无意识地转着手机壳——那壳子还是“方舟”上线时定制的,现在边角都磨白了:“我不是动摇……但那笔钱,能让咱们把《归途》卖到好莱坞,就算丢了平台,好像也值……”
陆岩是攥着《归途》手稿冲进会议室的,纸页被捏得皱成了波浪边,额角的汗把刘海打湿了几缕,声音哑得像吞了砂纸:“省心?张总您忘了去年奥米伽怎么卡我们的?就因为我们不用他们的接口,《城南旧事》的推荐位直接被撤了!”他把手稿“啪”地拍在桌上,封面上“祠堂戏份新增外婆的旧围巾”的铅笔批注还冒着新鲜的印子,“这稿子我们改了八版,编剧小姑娘熬得流鼻血!要是成了别人的内容,他们说删就删,我们连说‘不’的资格都没有!”他说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目光扫过在场的人,“没有平台,我们的故事就是无根的萍,风一吹就散了!”
秦涯没怎么说话,却站得像棵钉在地上的树。他还穿着洗得发白的工服,口袋里露出半截“方舟”平台的测试报告,纸角卷得像朵花。轮到他发言时,他从口袋里掏出个旧U盘,外壳上刻着“方舟V1.0”,边缘被磨得发亮——那是2021年平台第一次成功运行时的备份。“每一行代码,都是我们团队在机房熬出来的。”他的声音很低,却字字砸在人心上,“有次服务器崩溃,我和小王在机房守了三天,连轴转着改bug,最后抱着服务器零件在地上睡着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袖口,那里还留着块洗不掉的机油印,“这平台不是‘资产’,是我们的命。卖了它,我们还算什么技术团队?”
林曦靠在办公椅上,目光又落回墙上的照片。中间那张是2021年“方舟”上线那天,秦涯抱着台旧服务器,脸上沾着灰,却笑得露出牙;她手里举着测试成功的屏幕截图,背景里陆岩正把“织梦方舟,自主前行”的横幅往墙上贴,胶带还垂在半空中。最右边的照片是上个月,《归途》研讨会结束后,大家围在桌前吃蛋糕,编剧小姑娘把奶油抹在秦涯的眼镜上,陆岩举着手机拍照,她自己则在旁边笑着递纸巾。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照片里秦涯脸上的灰,仿佛还能摸到当时机房里温热的空气。桌上的收购意向书还摊着,烫金的数字闪着冷光,可旁边秦涯画的平台架构草图上,红笔标注的“用户数据加密模块,必须自主”还清晰可见;《归途》手稿的页边,编剧们写着“希望这个故事能让更多人找到家”的小字,透着暖。
林曦拿起那杯凉薄荷茶,喝了一口,清苦的味道顺着喉咙往下滑,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她慢慢坐直身体,把收购意向书推到桌角,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字——“织梦的‘梦’,是自己织的,不是别人给的”。窗外的风掀起纱帘,墙上的照片轻轻晃了晃,像是在回应她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