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西市的雪比终南山更脏。
青石板缝里积着黑雪,混着煤渣与马粪,被马蹄碾得咯吱作响。陆昭裹着玄甲军的玄色大氅,伏在街角茶棚的飞檐上,望着下方灯火通明的粮行。周铁鹰的玄铁令在他腰间晃荡,那是调动死士的凭证。
“陆少侠,他们来了。”苏清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裹着件旧棉袄,发间沾了雪,手里攥着个油纸包,“方才茶博士说,金吾卫的马队已绕到朱雀门,怕是要断我们退路。”
陆昭捏开油纸包,里面是半块芝麻糖——她从前总爱偷偷塞给他的零嘴。此刻糖块硬得硌牙,他却忽然笑了:“周统领选这雪夜动手,倒合了‘夜袭要趁黑’的老话。”
话音未落,街角传来铜锣响。
“玄甲军反了!拿人!”
金吾卫的马蹄声如潮,火把照亮半边天。陆昭眯眼望去,为首者正是王奂——太子的心腹,当年在青梧谷外追杀他的蒙面人之一。
“放箭!”王奂挥刀嘶吼。
箭雨倾盆而下,周铁鹰在街对面酒肆的二楼振臂:“玄甲死士,护粮!”
三十名玄甲军自酒肆、布庄、马厩冲出,玄色甲胄在雪夜里像一道铁闸。陆昭拽着苏清颜滚进茶棚下的暗巷,短刃已出鞘:“清颜,去粮行后门,把周统领说的‘火油’点了。”
“那你呢?”
“我挡着他们。”陆昭将“孤鸿”剑往地上一插,剑鞘卡进砖缝,“记住,烧了粮车,断了太子的补给,比杀十个王奂都管用。”
粮行后巷,火舌舔着夜空。
苏清颜猫腰穿过柴堆,怀里的油布包渗着冷汗。她摸到第三辆粮车时,听见前巷传来闷哼——是陆昭的声音。
“陆昭!”她心跳如擂鼓,短刃划开挡路的麻袋,却被两柄刀同时架住脖颈。
“小娘子倒是会挑地方。”王奂的副将张魁狞笑,“你那相好的挡不住王统领的玄铁枪,这会子怕已见阎王了。”
苏清颜盯着他腰间的火折子,突然抬脚踢翻脚边的酒坛。烈酒泼在两人鞋上,她趁机甩出短刃,正中张魁手腕。那火折子“当啷”落地,她抢步拾起,引燃了粮车上的油布。
“火!”张魁捂着手腕惨叫。
粮车轰然起火,热浪掀翻了周围的马匹。苏清颜趁乱钻进暗巷,却撞进个温热的怀抱——是陆昭,左肩的箭伤又渗出血,脸色白得像雪。
“你疯了?”他攥住她的手腕,“不是让你去点粮车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来拿这个。”苏清颜从怀里摸出个铜哨,“周统领给的,说吹三声,埋伏在西市的死士会接应。”
陆昭接过铜哨,刚要吹,街对面突然传来号角声。
“是玄甲军的调兵号!”周铁鹰的声音穿透火海,“王奂那老匹夫,竟调了羽林卫来!”
西市中央,火光照亮半座长安城。
王奂勒住马,望着漫天火光咬牙:“传令!放箭!烧了所有粮车,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玄甲军的死士们结成盾阵,玄铁盾撞在一起,发出闷响。陆昭将苏清颜护在身后,剑尖挑开射来的火箭:“周统领,羽林卫来了多少?”
“三千。”周铁鹰抹了把脸上的烟灰,“但他们的弓箭手在明,我们的死士在暗。”
他突然振臂,玄甲军的玄色披风同时扬起——每人的披风下都藏着浸油的麻绳。三百条麻绳同时甩出,缠上羽林卫的马腿。战马惊嘶,队形顿时大乱。
“杀!”周铁鹰的玄铁枪挑飞一名羽林卫的头盔,“玄甲军,护百姓,守大梁!”
陆昭的“孤鸿”剑划出半弧,剑气扫断三支长矛。他瞥见王奂正欲拨马逃跑,足尖点地跃起,剑锋直取其咽喉:“王大人,这便送你见太子!”
“噗!”王奂的副将张魁扑过来,替他硬接了这一剑。刀剑相撞,火星四溅。陆昭借势旋身,剑尖抵住张魁后心:“说!太子下一步要做什么?”
张魁冷笑:“你杀了我……也拦不住……”话未说完,周铁鹰的玄铁枪已贯穿他的胸膛。
黎明前的长安,雪停了。
粮行的火渐渐熄灭,焦糊味混着血腥气飘在风里。陆昭抱着昏迷的苏清颜坐在断墙上,看玄甲军的旗帜在晨光中猎猎作响。周铁鹰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你师父没看错人,陆家的种,到底能扛事。”
陆昭低头看向怀中的苏清颜,她的睫毛沾着血污,却仍在睡梦中皱着眉。他轻轻替她擦去脸上的灰:“周统领,下一步……去东宫。”
“东宫?”
“太子的密信还在铜匣里。”陆昭摸出染血帛书,“他说‘若事败,焚宫’。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烧了大梁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