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骨王庭,熔炉大殿。
昔日象征王权与力量核心的殿堂,此刻已化为炼狱般的战场。原本稳定流淌、为整个王庭提供能量与灵魂链接的暗红色“魂火熔流”,此刻如同被激怒的巨蟒,在巨大的沟壑中疯狂翻腾、喷溅。灼热的魂火液滴洒落在黑曜石地板上,烧蚀出滋滋作响的坑洞,蒸腾起扭曲视线的炽热气流。
空气中回荡着非人的咆哮与嘶吼,那声音并非来自单一的喉咙,而是成百上千个破碎意识的狂乱合唱——古魂,骸骨王朝历代强者灵魂烙印的集合体,王朝传承与力量的根基,此刻正陷入前所未有的暴走。
无数半透明的、形态各异的幽影从熔流深处挣扎而出,它们有的还保持着骨骸的轮廓,有的则已扭曲成不可名状的怨念团块。它们彼此撕咬、融合、分裂,将纯粹的魂能转化为破坏性的精神冲击与实体化的能量风暴,无差别地攻击着大殿内的一切活物与死物。
“稳住阵线!保护熔流控制节点!”
“第七队!东侧廊柱后又有古魂凝聚!用禁锢符文!”
“小心!那是……那是‘裂颅者’巴萨卡的战魂烙印!避开它的冲锋轨迹!”
残存的王庭禁卫在将领的嘶吼声中拼死抵抗。他们大多是碎岩部族及其盟友部族的战士,身披厚重的骨甲,手持铭刻着镇魂符文的长矛与塔盾,结成紧密的阵型,试图将暴走的古魂限制在熔炉周围。符文的光芒与古魂撞击爆发出阵阵炫光与刺耳的尖鸣,每一次碰撞都意味着魂火的消耗与战士的倒下。
大殿高处,那座以整块“沉魂黑玉”雕琢而成的王座上,骸骨君王——碎岩部族曾经的族长,王庭现在的统治者——庞大的骨骸身躯如同山岳般矗立。他眼窝中的魂火已不再是平和的湛蓝,而是燃烧成了近乎白色的炽烈状态,显示其灵魂正承受着巨大的负荷与激荡。
君王伸出巨大的骨掌,虚按向沸腾的熔流。一股浩瀚、古老、带着强制性威严的魂力波动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试图安抚、压制那些狂乱的先祖烙印。
“以王权之名……归于沉眠……”君王的精神波动如同沉重的钟鸣,回荡在每个有意识的存在脑海中。
一部分较为弱小的、或是还残留些许理智的古魂幽影在这王权魂力的压迫下,发出了不甘的哀鸣,动作变得迟缓,甚至有重新沉入熔流的趋势。
然而,这短暂的压制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滴入冷水,瞬间激起了更剧烈的反噬。
“归眠?不——!!!”
一声充满无尽怨毒与疯狂的精神尖啸,从熔流最深处炸开。紧接着,一个比其他古魂庞大数倍、凝实数倍的幽影猛地冲破魂火熔流的表面!
它依稀能看出是一个身披重型骨甲、头生巨大弯曲犄角的武士形态,但其身躯上布满了裂缝,裂缝中流淌出暗沉如血的污浊魂光,手中握着一把完全由负面情绪与破碎记忆凝聚而成的、不断扭曲形态的巨斧虚影。
“‘血角’格罗姆!”有年长的禁卫发出了惊恐的魂念波动。
格罗姆,骸骨王朝历史上最具争议的君王之一,以铁血征战和近乎残忍的集权统治着称,最终在内乱中被推翻,其灵魂烙印一直深埋在古魂深处,极不稳定。此刻,在“门之基石”污染的诱发下,它成了古魂暴走的绝对核心与最强大的恶念聚合体。
“王权?可笑的把戏!”格罗姆的幽影挥舞着巨斧,血色的魂光横扫,轻易撕碎了两名试图上前禁锢的禁卫的魂火与躯体,“这个王朝需要的是力量!是征服!是净化一切软弱的渣滓!而不是你们这些守着破熔炉,等着被终末吞噬的废物!”
它的目光,如同实质的诅咒,死死锁定了王座上的君王:“尤其是你……碎岩的小子!你和你那套‘共存’、‘结盟’的软弱念头,玷污了骸骨的荣耀!今天,就用你和你的部族的魂火,来重燃格罗姆时代的战旗!”
随着格罗姆的咆哮,更多强大的、充满攻击性的古魂烙印被唤醒、吸引,汇聚到它的身边,形成了一股汹涌的、充满毁灭意志的魂潮,与君王散发的王权魂力分庭抗礼,甚至隐隐反压过去。
大殿的震颤更加剧烈,部分穹顶开始出现裂纹,碎石簌簌落下。
而更糟糕的是,就在这君王与古魂角力的关键时刻,熔炉大殿那由厚重骨板与金属加固的巨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随后在一阵剧烈的爆炸中,轰然向内倒塌!
烟尘与魂火的流光中,一队队武装到牙齿的骸骨战士汹涌而入。他们的骨甲制式与禁卫明显不同,更加尖锐、更具攻击性,涂装着暗红与漆黑的战纹。为首者,是一名极其高大、骨骼呈现暗金色泽、手持一柄狰狞双刃战斧的骸骨大将——正是之前被派往边境,却迟迟未归,最终在关键时刻与“净世教团”的“净化者”一同出现,发动叛乱的大将“硬骨”!
“硬骨!你敢!”王座旁,伤势未愈但依旧坚守的石昊怒吼出声,他手中的重剑嗡鸣,土黄色的能量在体表流转。云无痕则脸色苍白地站在稍后位置,他体内那枚“古魂碎片”在如此近的距离面对暴走的古魂集体意志,正产生着剧烈的共鸣与刺痛,让他几乎难以集中精神。
“有何不敢?”硬骨的声音粗粝沙哑,眼窝中跳跃着野心与某种被蛊惑般的狂热魂火,“君王陛下,您看到了。古魂已不再认可您的统治,它们呼唤着真正的力量与决断!王庭需要改变,需要摒弃与那些软弱生灵(他意指林墨团队、希望要塞)的可笑联盟,需要拥抱更强大、更‘纯净’的未来!”
他挥动战斧,指向沸腾的熔流和暴走的格罗姆幽影:“看啊!格罗姆先王的意志正在苏醒!这才是我们骸骨一族应有的道路!陛下,若您还心存一丝对王朝的责任,就请退位,让有能力者引领我们,与‘净世教团’的尊使合作,彻底净化这片土地,迎接新时代!”
“叛逆!”君王的声音如同滚雷,炽白的魂火猛地高涨,“与虎谋皮,终将被噬!‘净世教团’所求,绝非我族新生,而是彻底的毁灭!硬骨,你被虚妄的力量蒙蔽了心智!”
“冥顽不灵!”硬骨不再废话,战斧向前一指,“为了格罗姆先王的荣耀!为了骸骨真正的未来!清君侧,诛软懦!杀!”
他麾下的叛军发出震天的魂啸,如同黑色的潮水般,与格罗姆引领的古魂恶念幽影一起,从两个方向,向王座、向残存的禁卫、向石昊和云无痕发起了致命的冲锋!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禁卫们腹背受敌,既要抵挡前方古魂的疯狂冲击,又要应对侧面叛军精锐的绞杀,阵线顷刻间岌岌可危。符文的光芒在密集的攻击下迅速黯淡,不断有战士被古魂撕碎灵魂,或被叛军的武器砍倒。
石昊咆哮着冲入敌阵,重剑挥舞间带有山岳般的厚重之力,将冲上来的叛军战士连人带甲砸飞,试图为禁卫稳住侧翼。但叛军数量众多,且悍不畏死,硬骨更是亲自找上了他,两把重型武器碰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与四溅的能量火花。
云无痕强忍着脑海中翻江倒海般的刺痛与无数破碎记忆画面的冲击,咬牙施展身法,游走在战场边缘,用巧劲和精准的攻击替石昊查漏补缺,击退试图偷袭的敌人。他体内的古魂碎片如同一个不断扩大的伤口,不仅汲取他的力量,更将外界古魂的暴虐情绪不断放大,注入他的意识。他眼中的世界开始出现重影,耳边仿佛有无数声音在嘶吼、低语、蛊惑……
“看到了吗……力量的本质……吞噬……进化……”
“加入我们……成为古魂的一部分……永恒……”
“王庭之下……基石已被玷污……唯有彻底燃烧……才能重生……”
这些杂音让他心神剧烈动摇,动作也出现了迟滞。一名叛军战士抓住机会,骨矛刁钻地刺向他的肋部!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股温和却坚韧的力量托住了云无痕,将他向后拉去,同时一道凝实的魂力屏障挡住了骨矛。
是君王。
不知何时,君王已从王座上站起,那山岳般的身影挡在了云无痕和石昊前方。他炽白的魂火扫视着混乱的战场,看着节节败退的忠诚部属,看着猖狂的叛军与暴走的古魂,看着那在熔流上空狂笑的格罗姆幽影,也看着硬骨眼中那无可挽回的野心与堕落。
“终究……到了这一步。”君王的精神波动中,透出一丝深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决绝的平静。
他不再试图压制整个暴走的古魂,而是将几乎所有的魂力,如同百川归海般收束回自身。那炽白的魂火向内坍缩,颜色从白炽,逐渐转为一种无法形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暗金色。
“陛下!”石昊察觉到不对劲,惊呼出声。
“硬骨,格罗姆……还有潜藏在此地阴影中的‘净化者’……”君王的声音不再洪亮,却带着一种直击灵魂的重量,“你们以为,掀翻王座,释放污秽,就能得到想要的‘力量’与‘未来’?”
他的骨骸身躯上,开始浮现出密密麻麻、古老而复杂的灵魂契约符文,这些符文原本黯淡无光,此刻却随着暗金色魂火的注入,逐一亮起,散发出镇压诸邪、统御万魂的浩瀚气息。
“吾乃此代骸骨君王,受命于历代先魂,守御王庭,镇抚熔炉。”君王的骨掌缓缓抬起,分别对准了格罗姆幽影和硬骨,“王权之重,在于责任,在于牺牲……而非索取与毁灭。”
“今日,便让你们见识一下,何谓……君王之陨,亦为镇魂之钟!”
话音未落,君王眼窝中那暗金色的魂火,猛地燃烧起来!不是比喻,是真正意义上的、以自身不朽魂核为燃料的彻底燃烧!
“禁术·魂陨天倾!”
轰——!!!
无法形容的魂力风暴以君王为中心轰然爆发!那暗金色的光芒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令万物归于沉寂的威严。光芒所过之处,时间与空间仿佛都凝滞了一瞬。
首当其冲的格罗姆幽影发出了惊怒交加的咆哮,它那由怨念与污秽魂光凝聚的巨斧在暗金光芒中如同冰雪消融,庞大的幽影身躯上出现了无数裂痕,仿佛要被这纯粹的王权与牺牲意志强行“格式化”!
“不!!!你这疯子!竟敢燃烧王魂!!”格罗姆尖叫着,疯狂催动力量抵抗,但它的抵抗在君王这决死一击面前,显得如此无力。它周围那些被它吸引的强大古魂烙印,也在这光芒中哀嚎、消散,或被强行压回熔流深处。
硬骨和他周围的叛军精锐同样如遭重击。那暗金光芒并非直接的攻击,却如同最沉重的山岳压在他们的灵魂核心上,让他们的一切野心、狂念、战意都如风中残烛般摇曳欲灭。硬骨眼中狂热的魂火瞬间黯淡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惊骇与……一丝茫然。
“陛下……您……”他手中的战斧几乎握持不住。
然而,君王的目标并非仅仅镇压。
“石昊……带云无痕……离开!”君王最后的精神波动,如同直接在石昊和云无痕灵魂深处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去王庭下层……被污染的‘门之基石’……是关键……林墨……需要信息……”
紧接着,那燃烧到极致的暗金魂火,猛然向内一缩,然后化作一道通天彻地的暗金色光柱,将君王自身、挣扎的格罗姆核心幽影、以及包括硬骨在内的大批最靠近的格罗姆派系强者,完全吞噬!
没有巨响,只有一种仿佛天地失声的寂静。
暗金光柱持续了数息,然后如同幻影般消散。
王座前,空空如也。君王、格罗姆幽影、硬骨及其亲卫……所有被光柱笼罩的存在,全部消失了。连一点骨渣,一丝魂火残留都没有留下。
真正的,同归于尽,形神俱灭。
暗金光柱消散的余韵,仿佛抽走了大殿内所有的声音与色彩。
沸腾的魂火熔流失去了最大的刺激源和镇压目标,虽然依旧动荡,但格罗姆核心意志的消失,使得其余古魂的暴走失去了主心骨,变得混乱而减弱了许多。许多古魂幽影茫然地漂浮着,或缓缓沉回熔流。
叛军们呆若木鸡地看着硬骨消失的地方,他们狂热的战意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迅速冷却,取而代之的是恐惧、茫然和不知所措。部分叛军开始后退,溃散的迹象初显。
残存的禁卫们也伤痕累累,魂火摇曳,他们望着空荡荡的王座,眼中充满了悲怆与难以置信。君王……陨落了。为了镇压古魂暴走,为了清除叛逆首领,以最决绝的方式,与敌人同归于尽。
“走!”石昊率先从震撼中回过神来,他一把抓住几乎被脑海中无数古魂低语淹没、神情恍惚的云无痕,冲着那些还在发愣的忠诚禁卫吼道:“掩护!撤离大殿!去下层!”
君王的遗言犹在耳边。王庭下层,被污染的“门之基石”,那是关键!他们必须把这里发生的一切,把君王用生命换来的信息和机会,传递出去!
在部分反应过来的禁卫将领的指挥下,残存的忠诚力量开始且战且退,向着大殿侧后方的秘密通道转移。失去首领、士气崩溃的叛军未能组织起有效的追击。
石昊拖着云无痕,在几名禁卫的护送下,冲入了幽深曲折的向下通道。身后,熔炉大殿的喧嚣与混乱逐渐远去,但空气中弥漫的悲壮与毁灭气息,却深深烙印在每一个幸存者的灵魂深处。
通道内昏暗无光,只有墙壁上零星镶嵌的发光苔藓提供些许照明。石昊的心沉重如山。君王陨落,王庭权力核心瞬间真空。碎岩部族及其盟友失去最高领袖,硬骨派系虽然首领伏诛但势力犹存且可能更加极端,古魂虽然暂时被重创但隐患未除,而那隐藏在叛军背后的“净世教团”与“净化者”,绝不会就此罢手。
更大的混乱,甚至内战,几乎可以预见。
“咳……咳咳……”被石昊半扶半拖着的云无痕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脸色惨白如纸,眼中有混乱的光芒交替闪烁。
“无痕!撑住!”石昊低喝。
“石……石昊……”云无痕的声音虚弱而断续,带着一种诡异的回响,仿佛不止他一个人在说话,“我……我‘听’到了……很多……君王……最后……不是……不是完全湮灭……他的部分王权印记……和格罗姆的碎片……被……被‘基石’……吸走了……”
“什么?!”石昊一惊。
“还有……基石下面……有东西……在动……在‘呼吸’……它很饿……非常饿……”云无痕的眼神时而清醒,时而涣散,“净化者……他们不是要破坏基石……他们是想……喂饱它……或者……唤醒它……”
王庭之下的污染,比想象的更诡异、更可怕。君王与格罗姆同归于尽的灵魂残渣,似乎反而成了那被污染基石的“养料”?
就在这时,通道前方突然传来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还有那种令人极为不适的、带着“净化”意味的能量波动!
石昊猛地刹住脚步,将云无痕护在身后,重剑横于胸前。护送他们的禁卫也立刻结成了防御阵型。
前方拐角处,光芒亮起。
不是王庭的魂火照明,而是那种冰冷的、毫无生机的纯白与淡金色交织的光芒。
一队身影出现在通道尽头。他们穿着全覆盖式的、线条简洁冰冷的银白色铠甲,铠甲上流动着淡淡的净化符文,头盔面甲是一片光滑的镜面,映照出石昊等人警惕的身影。手中持有的,是散发着令灵魂感到刺痛厌恶的能量长矛或光刃。
净化者!
而且看其制式和能量强度,显然是直属“净世教团”裁决者的精锐小队,绝非之前那些配合叛军的杂兵。
“检测到高浓度古魂污染载体(指向云无痕),以及顽强抵抗的原始生命形式(指向石昊及禁卫)。”为首的一名净化者发出机械般冰冷的声音,其面甲上的镜面光芒流转,“执行净化协议:次级目标——捕获或销毁污染载体。主要目标——确保‘饲育场’通道畅通,排除一切干扰。”
“清除开始。”
纯白与淡金的光芒,如同潮水般,向着刚刚经历君王陨落、身心俱疲的石昊一行人,无情地涌来。
前有神秘可怕的被污染“门之基石”与未知的“饲育场”,后有净化者精锐的堵截追杀。
骸骨王庭的深渊之下,石昊与云无痕的绝境,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