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金属刮擦岩石的刺耳声响打破了山谷的死寂。
佩恩伯爵将染血的长剑重重插进身旁的岩石裂缝,剑身上的赤蚁黏液正缓缓滴落,在干燥的泥土上蚀出细小的坑洼。他环顾四周,山谷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酸腐混合气味,遍地是赤蚁破碎的甲壳和战士们的足迹。
“动作快!”他低沉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甲壳完整的前胸和后背,全部剥下来。腿节的尖刺,一根不许落下,这些剥离回去,都是比合金还要好的装甲材料。”
战士们立刻分散开来,金属工具与赤蚁甲壳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佩恩转身,目光投向站在不远处的泰兰德。这位身着银灰锁甲的战士正用一块绒布擦拭斧刃,他的动作细致而专注,仿佛刚才那一个多小时的屠戮不过是场热身。
“太顺利了。”泰兰德头也不抬地说,声音冷静得像山谷里的石头,“这些赤蚁……比三年前弱了不少。”
佩恩走近几步,皮靴踩在碎石上发出嘎吱声响。“它们被剥离了生命力,”他低沉地说,“然后,我们的刀刃更利了。”他在泰兰德面前站定,伸手替他拂去肩甲上粘着的一片赤蚁碎壳,“还记得那道石门的位置吗?”
泰兰德终于抬起头,湛蓝的眼睛扫过满目疮痍的山谷。“植被太密了,”微微皱眉,“但大致方向……”他伸手指向山谷北侧一处被浓密藤蔓覆盖的岩壁,“应该在那里。”
两人并肩穿过忙碌的士兵队伍,脚下的赤蚁残骸在他们经过时发出脆响。来到岩壁前,佩恩伸手扯住一把粗壮的藤蔓,肌肉贲张的手臂猛地发力,藤蔓应声断裂,露出后面粗糙的岩面。
“这里。”泰兰德的声音里难得地透出一丝波动。他上前一步,佩恩默契地侧身让开空间。泰兰德依稀记得当年自己是双手抵住岩壁上一条看似天然的缝隙,双腿微屈,腰背发力——
“咔、咔、咔……”
沉重的条石在岩壁内部缓缓移动,发出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闷响。佩恩的右手不自觉地按上了剑柄,他能感觉到——那股熟悉的、澎湃的能量正从重新开启的洞窟深处涌出,如同三年前一样令人心悸。
“三年四个月零七天。”佩恩低声说,率先迈入洞窟的黑暗,“那些史前纳晶……应该又蓄满了能量。”
当他们的眼睛适应了洞内的昏暗,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七彩的光芒从洞窟深处弥漫开来,像是把整个彩虹融化在了空气中。越往里走,光芒越是夺目,直到他们站在那片纳晶矿脉前——无数巨大的水晶簇从岩壁中生长出来,最小的也有人类手臂长短,最大的甚至超过了一座小山丘大小。它们内部流转着液态般的光华,将整个洞穴映照得如同神域。
“风神在上……”泰兰德轻声惊叹,不自觉地伸手触碰最近的一根蓝色晶柱。指尖刚接触晶体表面,一道微光便顺着晶体内部分叉的脉络流转开去。
佩恩深深吸了一口气,纳晶散发出的能量让他感到久违的振奋。“就是这些,”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洞穴里产生轻微的回响,“这足以改变我们的命运。”
随着他的命令,早已等候在洞外的民夫们鱼贯而入。他们带着特制的工具和车辆,开始在工程师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地开采纳晶。
“伯爵大人,”一位满头大汗的工头匆匆跑来,摘下帽子在手中揉捏,“有几块最大的……我们试过了所有方法。超过七米的晶体,即使动用五辆马车并排牵引,加上所有备用的板车,也挪不动分毫。更别说那些超过十米的巨晶了……”
佩恩沉默地走向洞穴深处,在一根几乎触及洞顶的紫色巨晶前停下。水晶内部的光芒随着他的靠近微微闪烁,仿佛有生命般与他呼应。他伸手抚过冰冷的晶面,感受着其中汹涌的能量。
“放弃它们。”最终,他斩钉截铁地说,每一个字都像是凿刻在岩石上,“把能带走的全部运出去。至于这些……”他收回手,转身时披风在身后划出一道弧线,“就留给这座山谷吧。”
泰兰德站在身侧道,“也许有一天,等我们有了更强的力量和工具,会回来取走它们。”
佩恩没有回答,但他的右手再次按上了剑柄。洞外,第一批装载着原始纳晶的马车已经缓缓启动,车轮碾过铺满赤蚁甲壳的山谷,驶向等待着他们的未来。
十天后的黄昏,残阳如血,将佩恩领主一行奔驰的身影拉成长长的剪影,烙印在通往黑泽城的碎石路上。战马口鼻喷吐着浓浊的白雾,铁蹄踏碎沉寂,他们不是归来,而是如同一支利箭,射回巢穴,紧迫得连风都被撕裂。
佩恩甚至没有踏入大厅休息片刻,沾满征尘的斗篷在身后猎猎作响,他径直登上行政大楼最高处的露台,冰冷的目光扫过城市内外嘈杂的营地、未完工的围墙以及地下室水泥浇筑,防水等工地。
“地图。”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律。
羊皮纸在石桌上哗啦展开。炭笔在图纸上划出清晰的界限,伴随着短促有力的命令,原始照明的纳晶布置和区域要尽早出来。
“这里,东区高地地下,划为生活区!接着种植区,以此为中心,水利沟渠,仓储区,行政厅,地下工坊,集中铁匠、皮匠,昼夜轮班,打造用具、装备。活动区域设在广场下,用于日常操练。牲口圈栏紧靠仓储区,便于喂养和转移。
佩恩派人专门找来了莺格族的格桑姐妹。这对姐妹如同野地里的幽兰,她们悄然到来,为首的姐姐抬头看向佩恩,淡绿色的眼眸里带着自然力量的亲和宁静。
佩恩没有寒暄,“格桑,”他开门见山,语气急促,“交给你们和你们的族人一项生死攸关的任务。”
他挥手示意她们靠近山脉边缘的窗边,指向洞穴中正在规划的种植区。“动用你们所有的自然亲和源力,注意搜寻、收集所有强悍高产的种子。无论是谷物、块茎,瓜果,蔬菜,还是任何能果腹的植物。”他的话语如同敲击燧石,“凡是经过你们手,注入活力改良过的作物,无论产量多高,口感多好,收获后——必须留种!越多越好!”
“还有,”他补充道,眼神凝重,“黑竹,那种变异植物,以及其他任何我们见过的,能在恶劣环境里疯长、或是具有特殊效用的变异植物,它们的种子、根茎,繁殖体,全部收集起来。不仅仅是植物,注意那些生命力顽强,或是经济价值高的动物,想办法让它们活下来,繁衍下去。”
他猛地转过身,盯着格桑姐妹的眼睛,仿佛要将自己的意志烙印进去。“我们不能让这些宝贵的生命迹象,在这次未知的末世中彻底毁灭。你们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吗?这关乎我们未来能否活下去,不仅仅是吃饱,更是文明的延续!”
格桑姐妹感受到了领主话语中的千钧重量,姐姐格桑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头,“遵命,领主大人。土地的记忆,生命的韧性,我们会尽力保存。”
佩恩点了点头,视线却已越过她们,投向暮色渐浓、星辰初显的天空。他那张连日被风霜刻蚀的脸上没有任何对神话的敬畏,只有基于前世科学认知的冷峻推演。
“我不相信那些狗屁神话传说,”他低声自语,声音冷得像冰,“巨兽、邪神……无稽之谈。最合理的解释,是这个世界的保护伞出了问题。臭氧层,稀薄,甚至……破裂。”
他仿佛能看到无形的致命射线,正从天空的裂缝中倾泻而下,灼烧着大地,扭曲着生命。高强度的辐射,紫外线,对血肉之躯的缓慢或瞬间的杀伤——这,才符合逻辑。
“只有这,能解释一切。”他喃喃道,拳头不自觉的握紧。未知的恐怖即将来临,而他,必须用理性的判断和钢铁般的意志,在这片土地上筑起最后的堡垒。时间,从未如此奢侈,也从未如此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