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的号角声再次响起,余韵在暮色里荡开,像扯断的丝线般渐渐消散。
夕阳斜斜坠在天际,将营帐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投在夯实的土地上,如同铺展开的暗纹。
陆云许立在木棚门口,望着那抹沉下去的霞光,眸底凝着一丝决然 ——
他在楚国的潜伏与寻觅,从这漫漫长夜起,才算是真正踏入了关键。
入夜后的军营被浓重的夜色裹得紧实,连星光都似被厚墨晕染,透不出几分光亮。
木棚里的鼾声此起彼伏,粗重如闷雷,在狭小的空间里撞来撞去,夹杂着磨牙的细碎声响和翻身时干草的窸窣声,杂乱却透着军营独有的烟火气。
陆云许悄无声息地坐起身,指尖轻轻抚过腰间的储物袋,玄色的夜袭百伽衣顺着指尖滑出,触到空气的刹那,衣料表面的银灰色影纹便微微亮起,像墨色的萤火顺着纹路爬动,一层淡淡的墨色光晕悄然蔓延,将他周身笼罩在一片流动的阴影里。
他缓缓站起身,脚步轻得像掠过草尖的风,踩在铺着干草的地面上,草叶连颤动都未曾有过,连一丝极细微的声响都未曾发出。
夜袭百伽衣的影之力彻底激活,玄色衣料与周围的夜色完美相融,仿佛他整个人化作了一道移动的暗痕,与营帐投下的阴影浑然一体。
靠近木棚门口时,两个值夜的士兵正歪靠在柱子上打盹,脑袋一点一点,嘴角挂着晶莹的涎水,火把的光噼啪跳动,明明灭灭地扫过他的身影,却像穿过了一层薄雾,连半分痕迹都未曾留下。
其中一个士兵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嘟囔着 “风刮的”,又沉沉睡去。
陆云许贴着营地的帐篷边缘前行,巡逻士兵的盔甲碰撞声脆生生的,长戈拖地的 “哗啦” 声带着金属的涩感,从远处一步步传来。
他借着影之力的掩护,像灵活的狸猫般绕开巡逻路线 ——
每当火把的光即将照到他时,衣料上的影纹便会自动扭曲光线,将他的身形轻轻拽入帐篷投下的暗区,连呼吸都调整到最浅,绵长而隐蔽,与夜风的节奏同步,避免气息惊动他人。
不多时,他便循着那缕熟悉的风系灵力,悄然来到了统领营帐附近。
营帐外的四个重甲卫兵依旧站姿挺拔如松,玄铁盔甲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甲片缝隙里积着的尘屑都清晰可见,戈尖的寒芒透着毫不松懈的警惕,连眼皮都未曾眨动一下。
陆云许躲在不远处的粮草堆后,指尖按在粗糙的麻袋上,麻袋上的谷粒硌得指腹微麻。
他凝神静气,指尖凝聚起一缕发丝般微弱的灵力,顺着空气缓缓探向营帐。
果然,一股温和却强劲的风系灵力从帐内溢出,与他指尖的灵力一碰,没有半分抵触,反倒像两股同源的溪流,轻轻缠绕、呼应。
那风系灵力里带着草木的清新,又藏着兵刃的凌厉,与夜袭百伽衣的影之力相互感应,在空气中漾开细微的灵力涟漪 ——
正是踏云麒麟袍散发出的气息,比他白日感应到的更浓郁、更清晰,显然,统领此刻就将这件至宝放在身边,未曾离身。
帐内的谈话声穿透厚重的黑布,混着夜风的轻响飘出来,带着几分酒后的酣畅与毫不掩饰的得意。
统领粗哑的笑声像磨过砂石的铜锣,震得帐布微微颤动:
“那踏云麒麟袍果然好用!昨日巡查西境边境,我借袍上的风遁之力,半个时辰就跑遍了十里防线,比寻常的战马快了三倍不止!”
话语间,仿佛能看到他指尖摩挲袍服纹路的模样,那股满足劲儿几乎要溢出帐外。
“统领英明!”
一个谄媚的声音立刻接上,带着刻意拔高的恭敬,一听便知是常年跟在统领身边的亲兵。
“若不是当年何府识趣,把这件四圣宗的宝贝巴巴送来,您哪能凭这奇功得到元帅赏识,坐到如今的位置?这袍服简直是您的福将,助您步步高升!”
语气里的讨好像涂了蜜的膏药,黏腻得让人不适。
“哼,那何家人虽蠢,倒也算会办事。”
统领的声音沉了沉,带着几分不屑,像是在评价一件无关紧要的器物。
“不过这袍服的力量我还没完全摸透,眼下只敢用用风遁速,稳妥些。听说还能借风凝聚防御,等过些日子清闲了,再好好研究研究其中的门道。”
陆云许躲在粮草堆后,后背贴着粗糙的麻袋,袋内的谷粒硌得肩胛骨微微发紧。
他屏气凝神,指尖的灵力像蛛丝般轻轻颤动,将帐内的每一句话都清晰捕捉。
心中瞬间了然 ——
这踏云麒麟袍不仅在统领手中,更是被他视作晋升的依仗、保命的底牌,平日里定是贴身存放,怕是连睡觉时都要放在帐内触手可及之处。
他下意识攥了攥拳,丹田内的八色金丹微微躁动,黑色暗甲纹路透出几分凌厉,似在催促他动手。
可念头刚起,便被他强行压下:
若是此刻强行闯入抢夺,帐内的统领绝非庸手,一旦引发灵力碰撞,帐外的重甲卫兵会立刻围上来,营地里的士兵也会被惊醒。
到时候整个军营大乱,他就算能拿到袍服,也会彻底暴露身份,未必能走出军营,就算侥幸逃脱也被护国军全城搜捕,先前的潜伏计划尽数泡汤,更别说借军队的资源寻找界域线索了。
“不能硬来。”
他在心中暗忖,指尖的灵力缓缓收回,像潮水退去般悄无声息。
眸中的锐利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沉稳的权衡。
眼下最稳妥的,是先摸清统领的作息规律,看清军营的布防漏洞,找到既不暴露身份,又能悄无声息取走袍服的时机。
夜风掠过粮草堆,带起细微的沙沙声,陆云许借着影之力的掩护,身体贴得更紧,像一块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岩石。
他耐心等待着,目光死死锁定那座散发着风系灵力的营帐,心中已有了新的盘算 ——
潜龙在渊,不在于一时的锋芒,而在于找准时机,一击必中。
悄悄退返的途中,一阵嘈杂的争吵声突然刺破夜色的静谧,从侧面的空地上传来,带着几分蛮横的戾气。
陆云许借着夜袭百伽衣的影之力掩护,脚步微顿,悄然绕到一棵老槐树下。
老槐树的枝桠像枯瘦的手指,勾着沉沉的夜色,他隐在树荫里望去 ——
三个穿着洗得发白旧军装的老兵,正呈三角之势围着一个瘦弱的新兵。
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老兵,抬手就抢过新兵怀里紧紧攥着的干粮袋,粗嗓门像破锣般骂骂咧咧:
“新来的就是不懂规矩!入营第一天,就得给老兵孝敬点东西,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说着,还故意掂了掂干粮袋,发出谷物碰撞的声响,眼神里满是戏谑。
新兵涨红了脸,脖颈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伸手想去抢回干粮,却被另一个矮胖的老兵狠狠推在胸口。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扑通” 一声摔在地上,膝盖磕在坚硬的碎石上,瞬间渗出暗红的血珠,疼得他龇牙咧嘴,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出声。
更让陆云许眉峰紧锁的是,那个白日里登记时就透着敷衍的文书,正抱臂站在一旁,山羊胡撇得老高,嘴角挂着幸灾乐祸的冷笑,尖着嗓子煽风点火:
“巴老兵说得对!这小子看着就不顺眼,软趴趴的像根烂草,不给点教训,不知道军营里谁是老大!”
陆云许的手下意识攥紧,指节微微泛白,丹田内的黑暗之力瞬间躁动起来,像蛰伏的猛兽在低吼 ——
以他如今的实力,只需指尖弹出一道细微的光刃,就能让这几个欺凌弱小的家伙付出惨痛代价。
可念头刚起,便被他强行压下,眸中的厉色渐渐褪去,恢复了先前的冷静。
不行,眼下最重要的是潜伏。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点隐忍,他还能做到。
他压下心中翻涌的寒意,指尖缓缓松开,转身继续向自己的木棚走去。
影之力裹着他的身形,像一道无声的暗流,悄然掠过营地的角落。
回到铺位时,月光正从木棚顶部的缝隙中漏下来,在干草上投下一道细长的银辉,泛着清冷的光。
陆云许缓缓坐下,指尖轻轻抚摸着夜袭百伽衣上的影纹,银灰色的纹路在指尖下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他的心思。
脑海中,一道清晰的计策渐渐成型:
第一步,先在新兵营中低调立足。
日常训练按部就班,凭借修士的底子轻松完成,不刻意张扬,也绝不暴露金丹境的实力。
必要时,只需展露一点炼气期的粗浅手段,既能应付差事,又能避免被老兵过度排挤,安稳度过新兵期。
第二步,静待军营派发任务。
无论是边境巡逻,还是围剿山匪,他都要主动请缨。
护国军最看重军功,只要能凭借实力立下实打实的战功,就能获得晋升的机会,一步步脱离底层,慢慢接近统领的核心圈子。
第三步,在接近统领的同时,借着执行任务的机会,不动声色地向军中的老兵或文书打探消息。
楚国境内的古阵分布、边境地带的异常天地波动,护国军常年驻守各地,不可能没有相关的记录。
这些信息,或许就是找到界域裂隙的关键。
最后一步,等摸清统领的习性,找到军营布防的漏洞,再寻合适的时机,从统领手中获取踏云麒麟袍。
他将夜袭百伽衣小心翼翼地叠好,重新收入储物袋。
指尖触到袋内死神镰刀的温度,那股压抑的黑暗气息渐渐平稳下来,像是在无声地认可他的计划,不再躁动,只剩蓄势待发的沉稳。
陆云许闭上眼,丹田内的八色金丹缓缓旋转,金色的金属性纹路透着锐利的笃定,黑色的暗甲纹路藏着厚重的隐忍,白色的圣光纹路泛着温润的沉稳,光纹流转间,满是不动声色的谋算。
他知道,潜伏需要极致的耐心,但只要按计划一步步推进,无论是踏云麒麟袍,还是返回中三天的路,终究都会到手。
营地的鼾声依旧此起彼伏,火把的光渐渐黯淡下去,天边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将夜色悄悄撕开一道缝隙。
新的一天即将到来,而陆云许在护国军的筹谋,也将从这抹黎明的曙光中,正式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