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石壁，粗糙的地面，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与尘土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柳如烟身上的独特幽香。
赵小白是被胸口撕裂般的剧痛和经脉中火烧火燎的灼热感惊醒的。他猛地睁开眼，意识回笼的瞬间，便是挣扎着想要坐起，目光急切地扫视四周。
“柳师姐！”
视线所及，首先看到的便是躺在不远处，依旧昏迷不醒的柳如烟。她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朵被狂风暴雨摧残过后，凋零在地的粉色蔷薇，脆弱得令人心碎。
赵小白心中一紧，强忍着全身散架般的疼痛和爆气丹反噬带来的虚弱感，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内腑的伤势，让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来到柳如烟身边，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她的鼻息。气息极其微弱，若有若无，仿佛下一刻就会断绝。她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原本娇艳欲滴的唇瓣也干裂发白，肩胛处的伤口虽然不再流血，但周围皮肉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乌紫色，那是赵凯剑意残留和毒蟾毒性交织侵蚀的迹象。
必须立刻救治！否则柳师姐必死无疑！
赵小白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先是检查了一下自身的状况，伤势虽重，但地心淬灵乳的残余药力仍在缓慢发挥作用，加上突破炼气九层后肉身和灵力有所增强，暂时还能支撑。
他先从自己的储物袋中，将剩下的所有疗伤、解毒丹药都取了出来。品质最好的回春丹、解毒丹，还有他自己炼制的，药效更为温和一些的固本培元类丹药。
“柳师姐，得罪了。”赵小白低声说了一句，此刻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了。他伸出手，动作极其轻柔地，想要解开柳如烟那件已经破损不堪的粉色罗裙，以便处理她肩胛和身上其他地方的伤口。
他的指尖触碰到她颈后的衣带结扣时，微微有些颤抖。柳如烟的肌肤冰凉，细腻得如同上好的瓷器，但这冰冷的触感却让赵小白心头更沉。
好不容易解开外衫，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肩胛处已被鲜血浸透，紧紧黏在伤口上。赵小白咬了咬牙，取出清水和干净的布条，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润湿、剥离。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也极其考验人的意志。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光滑的肩颈、背部肌肤，那冰凉而细腻的触感，混合着血腥气，形成一种奇异而暧昧的刺激。赵小白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纯粹是出于疗伤的目的，但微微发烫的耳根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当伤口完全暴露出来时，赵小白倒吸一口凉气。那是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边缘皮肉翻卷，乌黑发紫，一丝丝锐利的金色剑气如同活物般在伤口深处窜动，阻止着伤口的愈合，同时还有淡淡的幽绿毒气萦绕不散。
情况比想象的更糟！
他不敢怠慢，先是捏碎一颗上品解毒丹，将药粉均匀撒在伤口周围，抑制毒气蔓延。然后，他运转体内所剩不多的青元灵力，指尖泛起淡淡的青光，小心翼翼地探入伤口，尝试引导、驱散那些残留的剑意。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且耗神的过程。他的灵力必须足够柔和，以免对柳如烟脆弱的经脉造成二次伤害，又必须足够坚韧，才能一点点磨灭那些顽固的剑意。
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柳如烟冰凉的肩膀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的脸色也因为灵力和精神的过度消耗而变得更加苍白。
时间一点点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赵小白终于将最后一丝残留的锐金剑意引导出来，伤口处的乌紫色似乎淡去了一些。他长长舒了口气，整个人几乎虚脱。但他不敢停歇，又立刻将最好的金疮药敷在伤口上，用干净的绷带仔细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他看着柳如烟依旧苍白的脸，眉头紧锁。外伤和剑意暂时处理了，但她内腑的伤势和毒素，以及强行施展秘法带来的反噬，才是致命的根源。
他犹豫了一下，拿起一颗回春丹，想要喂给她，但她牙关紧闭，根本无法吞咽。
“没办法了…”赵小白低声自语，脸上闪过一丝决绝。他先将回春丹在自己口中含化，然后俯下身，一手轻轻捏开柳如烟的牙关，另一手托住她的后颈，将自己的唇，印上了她那冰凉而干裂的唇瓣。
双唇相接的刹那，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与冰凉触感传来，赵小白身体猛地一僵，脑中一片空白。他能清晰地闻到柳如烟身上那独特的、混合着血腥气的幽香，能感受到她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
他强迫自己收敛心神，将口中已经化为津液的丹药，度入她的口中，并以一丝微弱的灵力，引导着药液滑入她的喉间，进入腹中。
做完这个动作，他如同触电般迅速抬起头，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心脏擂鼓般狂跳。他不敢再看柳如烟的脸，急忙又拿起水囊，用同样的方法，给她喂了些清水。
随后，他盘膝坐在柳如烟身边，双手抵住她的背心，将自己精纯的青元灵力，缓缓渡入她的体内，帮助她炼化药力，滋养受损的经脉和肺腑。
他的灵力进入柳如烟的体内，仿佛进入了一片冰封而残破的天地。经脉多处受损，灵力紊乱不堪，内腑更是布满了细微的裂痕。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自己的灵力，如同最细致的工匠，一点点梳理着她混乱的灵力，修复着那些创伤。
这是一个极其亲密的过程。灵力在两人体内循环交流，气息相连，彼此的身体状况几乎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对方面前。赵小白能清晰地感受到柳如烟体内的阴寒与脆弱，也能感受到她那修炼合欢宗功法所形成的、与青岚宗正道灵力截然不同的，带着一丝魅惑与掠夺属性的灵力本源。
不知是因为丹药起了作用，还是赵小白的灵力滋养带来了生机，柳如烟原本微弱的气息，渐渐变得平稳了一些，苍白的脸上也恢复了一丝极淡的血色。
也就在这时，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初时有些迷茫和涣散，但很快便聚焦，落在了近在咫尺、正闭目全力为她疗伤的赵小白脸上。她感受到背后那双温暖的手掌，以及那源源不断涌入自己体内的、带着勃勃生机的温和灵力，也感受到了…唇瓣上似乎残留着一丝陌生的、属于男子的温热气息。
她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苍白的脸颊上，竟也飞起了两抹极淡的红晕，眼神变得复杂难明。
赵小白察觉到她气息的变化，也睁开了眼，正好对上她那双恢复了少许神采，却依旧带着虚弱和探究的眸子。
四目相对。
溶洞内一时间陷入了某种微妙的寂静。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灵力流转时发出的微弱嗡鸣。
赵小白像是被烫到一般，下意识地想收回抵在柳如烟背后的手。
“别动…”柳如烟却轻声开口，声音依旧沙哑虚弱，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继续…你的灵力…很舒服…”
赵小白动作一僵，只得继续维持着灵力输送，但眼神却有些不敢看她。
柳如烟看着他这副窘迫的模样，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些许戏谑的弧度：“怎么…刚才趁姐姐昏迷…做了坏事…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
赵小白脸颊更红，有些慌乱地解释道：“柳师姐…我…我是为了给你喂药…情急之下…绝无冒犯之意…”
“喂药？”柳如烟眼波流转，视线落在他的唇上，语气带着几分慵懒和挑逗，“用…嘴喂的？”
“……”赵小白顿时语塞，耳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呐呐地说不出话。
看着他这副纯情少年的模样，柳如烟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只是笑声牵动了伤势，让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脸色又白了几分。
赵小白心中一急，连忙道：“师姐，你伤势未愈，别再说话了，安心运功疗伤。”
柳如烟止住咳嗽，摇了摇头，目光却依旧停留在赵小白脸上，那眼神少了平日的妩媚与算计，多了几分罕见的认真与柔和。
“赵小白…”她轻声唤道，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磁性，“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傻…”
赵小白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明明可以自己拿着淬灵乳逃走…明明知道我是合欢宗的妖女，正邪不两立…明明自己也是重伤垂死…”柳如烟一字一句地说着，眼神仿佛要看到他心里去，“为什么…还要拼了命地回来…为什么…还要不惜耗费本源…来救我这个…声名狼藉的魔道妖女？”
她的问题，像是一根根针，扎在赵小白心上。
赵小白沉默了片刻，迎着她的目光，认真地说道：“没有为什么。你救我，我救你，天经地义。我赵小白行事，但求问心无愧。至于正邪…”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我只知道，谁对我好，我便对谁好。出身如何，并非我能选择，也并非定义一个人的全部。”
柳如烟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纯粹的认真与执拗，看着他因为伤势和虚弱而苍白，却依旧坚毅的脸庞。她那颗在合欢宗见惯了虚情假意、阴谋算计而早已冰封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了一圈圈涟漪。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与这世间她见过的所有男子，都不同。
良久，她幽幽一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脆弱：“赵小白…你可知…我柳如烟自幼在合欢宗长大，见惯了男欢女爱，也习惯了利用姿色与手段达成目的…在我的世界里，真情二字…是最廉价也是最可笑的东西…”
她的目光有些迷离，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带着淡淡的嘲讽与哀伤。
“但是…”她话锋一转，目光再次聚焦在赵小白脸上，那眼神灼灼，带着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坦诚，“对你…我方才舍身相护，并非全然是利用与算计…”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勇气，才缓缓地，一字一句地清晰说道：
“其中…确有几分…连我自己都未曾料到的…真心。”
此言一出，溶洞内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赵小白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看着柳如烟。他看着那双不再充满媚意，而是带着坦诚、脆弱以及一丝孤注一掷的眸子，看着她苍白脸上那抹不正常的红晕，听着她那石破天惊般的告白，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真心…
这两个字从一位合欢宗妖女口中说出，还是对着他这样一个普通的青岚宗弟子…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理智告诉他，正魔殊途，他与柳如烟之间隔着巨大的鸿沟。但情感上，柳如烟数次舍身相救的身影，她此刻眼中毫不掩饰的真诚与脆弱，却像暖流一样冲击着他的心防。
看着赵小白震惊、犹豫、挣扎的复杂神色，柳如烟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但随即又被一抹释然和凄然所取代。
她轻轻闭上眼，靠在身后的石壁上，声音变得极其疲惫和微弱：“不必现在回答我…也不必有什么负担…就当我…是伤重糊涂了…胡言乱语吧…”
话音渐渐低了下去，她的气息再次变得微弱，似乎刚才那番告白，耗尽了她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所有力气，再次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赵小白看着她紧闭双眼，眉头微蹙，仿佛承受着巨大痛苦的模样，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他默默地再次将手掌贴上她的背心，继续渡入灵力，眼神却久久地停留在她苍白而精致的侧脸上，复杂难明。
溶洞内，再次只剩下两人微弱的呼吸和灵力流转的声音。但空气中，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那是一种名为“暧昧”与“情愫”的东西，在血腥与危难之中，悄然滋生，无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