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之内,养魂丹的余香尚未完全散去,如同袅袅青烟,缠绕在梁柱之间,带着沁人心脾的安宁力量。地火灵脉的低鸣已然停歇,唯有禁制隔绝外界的绝对寂静,笼罩着这片空间。
药老——或者说,此刻魂体凝实大半,面容清晰,眉宇间带着久违威严与沧桑的老者——悬浮在静室中央。他不再是那道模糊不清、随时可能消散的虚影,而是呈现出一种近乎实体的质感,虽然依旧透明,却轮廓分明,连衣袍上的细微褶皱都隐约可见。他闭着双眼,仿佛在仔细感受着魂体中流淌的、久违的充实与力量。
赵小白盘坐在他对面,没有出言打扰,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看得出,老师不仅在恢复力量,更是在梳理着某些尘封已久、随着魂体复苏而逐渐清晰的东西。
良久,药老缓缓睁开双眼。那双曾经浑浊、时而涣散的眼眸,此刻变得深邃如古井,里面仿佛沉淀了万载岁月,有智慧的光芒流转,也有深沉的痛楚与怀念一闪而逝。
他的目光落在赵小白身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小白,”药老开口,声音不再飘渺,而是带着一种沉淀下来的、金石般的质感,“你已结九转金丹,丹道初窥门径,更历经生死,心性坚韧。有些事,也是时候让你知晓了。”
赵小白心神一凛,正襟危坐:“弟子聆听老师教诲。”
药老微微颔首,目光仿佛穿透了静室的墙壁,望向了无尽遥远的过去。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悠远的回响,开始缓缓叙述:
“老夫之名,并非一直便是‘药老’。”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道,“吾之本名,乃**药尘**。”
**药尘**!
两个字,如同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让静室内的空气都似乎凝滞了一瞬。赵小白心中剧震,虽然早有猜测老师来历不凡,但听到这个充满古朴道韵的名字,依旧感到一种莫名的震撼。
“药尘……”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将这名字牢牢记在心底。
“而你所得之《药神典》,也并非寻常传承。”药尘(药老)继续说着,语气中带着无尽的追忆与一丝难以化开的落寞,“它,源自一个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上古宗门——**药神宗**。”
“药神宗……”赵小白屏住了呼吸。他从未在任何典籍中见过这个宗门的记载,但仅凭“药神”二字,以及《药神典》的玄奥,便可想象其当年的辉煌与超然。
“上古时期,宗门林立,百道争鸣。而我药神宗,便是丹道之祖庭,执掌天下丹道之牛耳。”药尘的声音带着一丝傲然,但那傲然很快便被更深的寂寥所取代,“宗门之内,丹道并非仅仅是为炼丹而炼丹,而是探究天地至理,以草木金石之性,调和阴阳,逆夺造化。门中先贤,有炼丹成就无上仙体者,有以丹道沟通天地法则者,更有甚者,一粒金丹,可定乾坤,可活死人、肉白骨。”
赵小白听得心驰神往,仿佛看到了一幅波澜壮阔的史诗画卷。那是一个何等辉煌的时代?
“然,盛极必衰,乃是天道常理。”药尘的语气陡然变得低沉压抑,“一场席卷天地、波及万界的浩劫突兀降临……其缘由,即便以我当年之能,亦未能窥得全貌。只知劫难之下,苍穹崩裂,大道倾覆,无数强大宗门、古老传承,皆如风中残烛,纷纷湮灭。”
他的魂体微微波动,显露出内心的不平静,那段记忆,显然充满了痛苦与绝望。
“我药神宗,秉承济世救人之道,于浩劫中倾尽全力,炼制无数救命仙丹,庇护苍生。奈何……人力有时穷,天道不可逆。宗门底蕴耗尽,强敌环伺,最终……依旧未能逃脱覆灭之命运。”
静室内一片死寂,唯有药尘那带着无尽悲凉的声音在回荡。
“为师……便是药神宗最后一代宗主亲传弟子,亦是宗门倾覆之时,被诸位师长以生命为代价,送出的……最后一丝火种。”药尘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魂体的光芒都黯淡了几分,“我带着宗门核心传承《药神典》以及部分火种,辗转流落,神魂遭受重创,记忆残缺,浑浑噩噩,不知岁月……最终,依附于那养魂木佩饰之上,直至遇见了你。”
赵小白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万万没想到,老师的来历竟然如此惊人!上古宗门药神宗的最后传人!这份因果,何其沉重!
他看向药尘的目光,充满了震撼、同情,以及更深的敬意。
“那……药王谷?”赵小白忽然想起墨渊长老,想起药王谷对《药神典》基础篇的反应,忍不住问道。
药尘(药老)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药王谷……其开创祖师,当年曾是我药神宗的一名外门执事。浩劫降临,宗门大乱之际,他带着部分不算核心的丹道典籍和一些弟子,脱离了宗门,远走他乡。后来,想必是凭借那些传承,在中域开创了药王谷一脉。”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喜是怒,但赵小白却能感受到那平淡之下潜藏的波澜。某种程度上,药王谷祖师的行为,近乎叛宗。但也正是这一支的留存,使得药神宗的丹道并未彻底断绝,以另一种形式在世间流传。
“如此说来,药王谷的丹道,源自药神宗?”赵小白恍然。
“不错,但只得皮毛,未得精髓。”药尘微微颔首,带着一丝属于药神宗正统的傲然,“《药神典》乃是我宗至高传承,蕴含丹道本源之理,远非他们所得的那些残篇断简可比。你日后与药王谷打交道,需得留心。他们或许认不出完整的《药神典》,但其中一些独特的丹理、手法,必会引起他们核心高层的注意。福祸难料。”
赵小白郑重点头,将这份告诫牢记于心。药神宗传人的身份,一旦暴露,必将引来天大的麻烦,无论是源自药王谷的复杂态度,还是可能存在的、上古延续下来的敌人。
“老师放心,弟子明白其中利害。”
药尘看着赵小白沉稳的神情,欣慰地点了点头。他魂体飘近了一些,虚幻的手掌轻轻拍了拍赵小白的肩膀,尽管没有任何触感,却传递着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与托付。
“小白,你既得我传承,便算是我药神宗隔代弟子。振兴药神宗道统,或许太过遥远,但望你能将这门丹道发扬光大,莫要辜负了它,也莫要辜负了……那些为守护它而付出一切的先辈。”
赵小白起身,躬身一礼,语气坚定如铁:“弟子赵小白,必不负老师重托,不负药神宗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