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抬手示意甄嬛过来,目光重新落回墨梅图上,指尖点着画中虬曲的枝干:“王冕的墨梅,妙就妙在‘以墨代色’,却能画出梅的傲骨清气,寻常人只懂赏其形,你却能连诗带画一同领会,已是难得。”
果郡王也颔首附和,眼里满是欣赏之色:“皇兄所言极是。菀贵人既能品出画中清气,想来也是心性通透之人。从前只知贵人琴艺出众,今日才知,对画作也有这般通透的眼光。”
甄嬛起身侍立在旁,指尖轻轻拢了拢袖口,轻声道:“王爷谬赞了。比起皇上对历代画作的精深研究,比起王爷寻得此等真迹的用心,臣妾这点浅薄认知,实在不值一提。倒是这幅墨梅图,能入皇上眼,也算是得遇知音了。”
皇上听得舒心,笑着将画轴递给苏培盛:“快把这幅画收好,送到朕的书房挂起来,往后闲时,也好细细赏玩。”又转向果郡王,“今日这份心意,皇兄记在心里了,你既寻得如此佳品,又惦记着接莺儿回府,便早些回去吧,免得她在宫里久等。”
果郡王躬身领旨:“谢皇兄恩典,臣弟告退。”说罢,又对着甄嬛微微颔首示意,随后转身退出了养心殿。
果郡王离开养心殿,思绪仍萦绕着方才所见,口中不自觉地呢喃:“世上竟有这般兼具灵气与才情的女子。”眼底掠过惊艳之色,藏都藏不住。
“王爷?”阿晋跟在一旁,见他神色异样,又没听清方才的话,忍不住开口,“您方才说的话,奴才没听清。”
果郡王这才回神,轻轻敛去眼底情绪,语气平和:“没什么要紧的,咱们去接庶福晋回府。”说罢,大步朝着长春宫的方向走去。
长春宫外,余莺儿早已立在阶前等候。见果郡王身影渐近,她敛衽微微行礼,声音轻软如絮:“王爷,您来啦?”
“天寒未消,怎的在室外久站?”果郡王快步上前,伸手攥住她的手,指尖触到微凉的暖意,语气又添了几分疼惜,“腹中还揣着孩儿,更该多添件衣裳才是。”说罢,便从身后阿晋手中取过斗篷,仔细为她拢在肩头,连系带都一一系得妥帖。
“谢王爷挂记。”余莺儿心中一惊,道随机眉眼含笑,语气温柔,“许久未曾见着王爷,想着您今日会来,便在这儿等一等,也不碍事。”
“方才去给皇兄送王冕的《墨梅图》,耽搁了些时辰,让你久等了。”果郡王解释着,想起画中意境,眼底漾开几分赞赏,“‘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那幅图的风骨,实在难得。”
“确实是极难得的。”余莺儿连忙附和道。
果郡王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即移开目光,状似无意地问道:“对了莺儿,你素日里,最偏爱哪种花?”
“妾最喜牡丹。”余莺儿指尖轻轻摩挲着袖角绣纹,说道:“妾喜欢这种开得热烈张扬、色彩浓艳的花儿。”
果郡王闻言微顿,眼底掠过一丝探究,语气带着几分试探:“‘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先前见你赞红梅有风骨,本王还以为,你会更偏爱梅花些呢。”
这话落进耳里,余莺儿心头猛地一紧,指尖瞬间攥紧了衣料,脸上的笑意微微滞了滞,随即又勉强敛起慌乱,低声辩解:“王爷误会了。妾身当日不过是见红梅映雪开得好看,一时兴起才随口念了句,并非真的偏爱红梅。在妾身心里,最爱的始终是牡丹。”
“是嘛。”果郡王目光落在她紧绷的指尖上,语气听不出喜怒,果郡王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便没再往下追问,方才还带着暖意的氛围,瞬间淡了几分。
余莺儿心头一紧,方才果郡王那番热络互动,竟让她不自觉松了心神,此刻才后知后觉自己已被绕进话里。正慌着琢磨对策,宫门口已至,两人先后登了马车。她刚要开口辩解些什么,抬眼却见果郡王双目微阖,似是闭目小憩,到了嘴边的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马车刚抵果郡王府门停下,果郡王便倏然睁眼,眸中清明一片,半分倦意也无。他未作停留,独自掀帘下车,丝毫没有回身搀扶身后余莺儿的意思。
脚刚沾地面,便抬步往府内走去,背影利落。“王爷。”身后的余莺儿连忙出声唤住他。果郡王脚步一顿,微微侧过身,语气平淡:“本王尚有公务要处理,晚些再去看你。小翠,快扶庶福晋回院休息。”话落,便转身朝着书房方向径直走去,未再回头。
身后的余莺儿闻言心头一沉,指尖猛地攥紧了衣襟,指节泛白。
果郡王踏入书房,径直在书案后落座。身旁的阿晋连忙上前,为他斟满一杯热茶。果郡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将杯子重重搁在案上,抬眼对阿晋吩咐:“阿晋,你即刻派人入宫打探,查清除夕那晚,究竟有谁去过倚梅园。”
“是。”阿晋躬身应着,随即疑惑追问,“王爷,您这是觉得,除夕夜在倚梅园的人,并非余庶福晋?”
“不错。”果郡王颔首,语气笃定,“莺儿这两个月的言行,分明不精通任何诗词,今日更是说对梅花毫无喜爱,怎会随口吟出咏梅诗句?这里面定有蹊跷。”
“可先前余庶福晋,也答出了诗句的下半句啊。”阿晋仍有不解。
“正因为如此,本王才愈发疑惑。”果郡王眸色深沉,“还有一种可能——当年莺儿也在倚梅园,只是她并非与本王对话之人,而是躲在暗处的第三人。”
“王爷!”阿晋惊觉其中关键。
“此事你暗中去查,绝不能让庶福晋知晓半分。”果郡王加重语气。
“奴才明白!”阿晋躬身退下。
书房内只剩果郡王一人,他望着虚空喃喃自语:“你究竟是谁?”脑海中,那道模糊却熟悉的人影,却逐渐清晰起来——那是绝不能出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