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造房里的炉火依旧跳跃,映着风师傅落寞的侧脸。乔羽绒听完那些话,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她对着风师傅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嗯,我知道了。”
说完,她转身慢慢退出了锻造房,木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将那沉闷的敲打声与灼热的气息一并隔绝在外。走廊里的光线有些昏暗,只有几缕阳光从窗棂的缝隙中挤进来,在青石板地上投下细长的光斑。乔羽绒沿着走廊缓缓走着,脚步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胡总管温和的笑容,还有他递过来的那杯温热的茶水。
她走到工坊门口时,脚步顿了顿,抬手轻轻擦了擦眼角——刚才在风师傅面前强忍着的泪水,终究还是没忍住滑落下来,在脸颊上留下两道浅浅的泪痕。
工坊里,沐暃、赵丰星和赵丰慧正焦急地等着她。赵丰星见她终于出来,连忙站起身迎上去,脸上带着急切的询问:“怎么样了?胡总管他现在在哪?是去后院了吗?”
赵丰慧也跟着凑过来,大眼睛里满是好奇:“是啊是啊,乔姐姐,胡总管是不是又在偷偷藏什么好吃的了?上次他给我们的瓜子可香了。”
乔羽绒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着,那失魂落魄的模样让三人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沐暃看着她这副样子,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立刻站起身,快步走到乔羽绒面前,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快和我们说说。”
赵丰星和赵丰慧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眼神里多了几分担忧。
乔羽绒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缓缓抬起头,眼眶通红,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唉,我刚才问了风师傅……我现在才知道,胡总管他……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赵丰星愣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这三个字的意思,“什么叫不在了?是离开器城了吗?”
沐暃的瞳孔却猛地一缩,他抓住乔羽绒的手臂,急切地追问道:“你说什么?他不在了?怎么会!我们上次来的时候他还好好的,虽然看着清瘦了些,但精神头很足,还笑着和我们说话呢!怎么现在……”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卡在喉咙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与不解。四年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胡总管坐在门口的竹椅上,手里摇着蒲扇,看到他们来,立刻起身招呼,还拉着他说“年轻人有闯劲是好,但也要懂得惜命”,那样鲜活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就“不在了”?
乔羽绒看着他激动的样子,又看了看旁边一脸茫然的赵丰星和眼圈泛红的赵丰慧,用力咬了咬嘴唇,才把风师傅的话重复了一遍:“风师傅说,胡总管三年前就过世了。他得了肾癌,疼了很久,却一直瞒着大家,直到最后才说……”
她的声音越来越哽咽,说到最后,几乎泣不成声。
赵丰慧听到“过世了”三个字,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怎么会这样……胡总管那么好的人……”她还记得自己上次调皮,偷偷摸了工坊里的铁砧被烫到,是胡总管赶紧找来药膏给她涂上,还笑着说“丫头片子就是胆大”。那样温和的老人,怎么会受那样的苦?
赵丰星也沉默了,他靠在身后的铁砧上,眉头紧锁,脸上满是沉痛。他和胡总管也算熟络,每次来万锻堂,胡总管都会拉着他聊几句,问问外面的见闻,偶尔还会请教些修炼上的琐事。他一直以为胡总管身子骨还算硬朗,却没想到……
工坊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炉火偶尔“噼啪”作响,像是在为逝去的人默哀。空气中的铁腥味似乎也变得沉重起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过了好一会儿,沐暃才缓缓松开抓着乔羽绒手臂的手,他转过身,背对着众人,望着墙上挂着的那些兵器,肩膀微微起伏着。良久,他才转过身来,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克制:“他既然不在了,那这万锻堂里,应该会有别的总管来担任吧?”
他像是在问乔羽绒,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或许是不想让气氛太过沉重,或许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掩饰内心的悲伤。
乔羽绒点了点头,吸了吸鼻子:“我觉得是的。万锻堂这么大的铺子,总要有个人打理杂事的。”
沐暃深吸一口气,抬手抹了把脸,像是要把那些复杂的情绪都抹去。他看着三人,语气尽量平静地说道:“先不说那个了。我们这次来,主要是为了兵器。既然来了,就等风师傅帮我们弄好武器再说吧。”
他知道,现在说再多也无济于事,逝者已矣,生者能做的,只有带着他的那份念想,好好走下去。胡总管一生守护着万锻堂,守护着这些兵器,若是知道他们因为悲伤而耽误了正事,想必也不会安心。
赵丰星也点了点头,强打起精神:“沐暃说得对。我们先把兵器的事办妥,以后有机会,再去胡总管的坟前看看他,给他上柱香,说说我们的近况。”
赵丰慧虽然还在抽泣,但也懂事地点了点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嗯,我们还要告诉胡总管,风师傅他打造的兵器可好用了。”
乔羽绒看着三人努力平复情绪的样子,心中的悲伤渐渐被一股暖流取代。是啊,悲伤解决不了问题,带着逝者的期望继续前行,才是对他最好的告慰。
她走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目光落在风师傅所在的锻造房方向,心里默默想着:胡总管,您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好好的,也会好好对待风师傅打造的兵器,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工坊里的气氛渐渐缓和了些,虽然每个人的心里都还沉甸甸的,但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沐暃重新坐回长凳上,指尖再次抚过裁决之刃的刀柄,只是这一次,他的动作格外轻柔,仿佛在透过这把兵器,与某个逝去的人对话。
炉火依旧在燃烧,将四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映在布满划痕的地面上。远处的敲打声不知何时又响了起来,“咚、咚、咚”,沉稳而有力,像是在诉说着岁月的流逝,也像是在催促着生者继续前行。
等待的时间似乎变得格外漫长,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宁。他们知道,三天之后,手中的兵器会变得更加锋利,而他们的脚步,也会因为这份沉甸甸的记忆,变得更加坚定。
器城的阳光慢慢西斜,透过工坊的天窗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万锻堂里的故事,还在继续,只是多了一份关于逝去之人的怀念,如同炉中不灭的炭火,在时光里静静燃烧,温暖而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