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忌收复三县、驱散戾气的消息,早已被孛罗帖木儿的密探传回——不过半日,密探便快马加鞭,直奔蔚州东城门外的临时营地。
此地距灵丘县不过百里,却已是另一番景象:营寨连绵数里,木栅栏外挖着丈深壕沟,沟内插满削尖的木刺;营门处玄甲士兵手持长枪,腰间佩刀,站姿如松,目光锐利如鹰;营中旗帜鲜明,一杆杆黑色大旗迎风猎猎,旗面中央皆印着一个朱红“元”字,森严无比,透着不容侵犯的威压——这里,正是孛罗帖木儿的临时驻地。
中军大帐内,光线昏暗,孛罗帖木儿端坐主位,一身玄色锦袍铺展于案前,袍面用金线浮雕刻着狰狞虎头,纹路细密,霸气侧漏;他未按元人传统束发戴冠,只以一根墨玉簪将乌黑长发松松束起,鬓角几缕发丝垂落,衬得面容愈发沉凝。案上摊着一卷泛黄兵书,他指尖捏着一枚棋子,目光落在书页“背水一战”四字上,久久未动,帐内静得只余烛火跳动的噼啪声。
“大都督。”
帐帘被轻轻掀起,一道身影躬身而入——来人身着玄色劲衣,腰束宽幅皮带,皮带上挂着七八个小巧的瓷瓶,瓶中隐约可见墨绿色液体晃动。他面容本算端正,却因左颊一道从眉骨划至下颌的刀疤,添了几分狰狞,行走时脚步轻悄如猫,周身隐隐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臭气,正是黑沙卫的首领,也是孛罗帖木儿手中最阴毒的利刃。
此人出身江湖,早年遍历西域与中原,竟将五毒门的下毒秘术、星宿派的化功大法,乃至早已失传的白驼山蛤蟆功,尽数习得,一身武学阴邪狠辣,寻常高手连他三招都接不住。
孛罗帖木儿抬眼,目光扫过他腰间的瓷瓶,指尖棋子轻轻落在兵书“死地”二字上,声音低沉如金石:“三县的戾气,为何没拦住张无忌?”
黑沙卫首领单膝跪地,头埋得极低,声音带着一丝敬畏:“回大都督,张无忌的阴阳真气太过诡异,竟能直接驱散戾气,属下留在三县的尸傀,也被其麾下军队尽数焚烧……属下无能,未能拖延他的脚步。”
帐内烛火摇曳,孛罗帖木儿盯着他,眼底没有怒色,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无妨。戾气本就是饵,能测出他的手段,也算值了。”他抬手示意黑沙卫首领起身,“张无忌现在在哪?”
“据密探回报,他刚肃清定安县最后一处戾气,眼下正在城西城主府,麾下五百玄甲军守在城。”
孛罗帖木儿重新将目光落回兵书,指尖轻轻敲击案面,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十年棋局终至收官的决绝,“张无忌收复三县,聚了民心,练了军心,正是气势最盛的时候——我等了他十年,不在乎多等这几日。”
他抬眼看向帐外,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营寨,落在西城的“明”字旗上:“你且下去,让黑沙卫好生休整,把你的那些阴邪手段,都藏好了。”
“大都督……”黑沙卫首领有些不解。
“张无忌不是巴图利,也不是那些庸碌守将能相提并论的。”孛罗帖木儿打断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对付他,用戾气、用尸傀、用毒蛊,都只是旁门左道。”他拿起案上的墨玉簪,轻轻转动,“十年前大散关,我与他拼的是武功;十年后蔚州,我要与他拼的,是这半壁江山的民心,是这两支军队的死战之心——至于你那些绝学,”他眼底闪过一丝冷冽,“留到最后,给这局枯棋,添最后一笔吧。”
黑沙卫首领虽仍有疑惑,却不敢多问,躬身应诺。
此人正是何太冲。当年他与妻子班淑娴为夺屠龙刀,联合两名师弟深夜闯少林,却撞上守在藏经阁的少林三渡。金刚伏魔圈起,黑索如灵蛇狂舞,何太冲背脊先中一索,被打得骨裂筋断,摔出圈子,只剩半条命;班淑娴急着救他,刚冲上前便被三索齐下,当场气绝。他趴在地上,目眦欲裂看着妻子尸身,却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偷偷摸出袖口藏着的定心丸,咬碎一块吞下腹,借着药力强撑着逃出生天。
此后数年,何太冲隐姓埋名,游历天下,竟机缘巧合寻得五毒门、星宿派、白驼山的失传秘籍,将下毒秘术、化功大法、蛤蟆功尽数习得,功力较当年何止大增十倍。可他心中积怨难消,却又自知单凭一己之力,既报不了少林三渡的杀妻之仇,也敌不过手握重兵的张无忌,正彷徨无措时,遇上了巡视漠北的孛罗帖木儿。
孛罗帖木儿见他身负阴邪绝学,又有一腔戾气可用,便将其收入麾下。但黑沙卫并非何太冲所创——自始至终,都是孛罗帖木儿早有筹谋,他借何太冲的一身邪功为根基,再融入自己改编的龙象般若功与混元一气诀,创出那套刚柔并济、无固定掌招的独门气功,又亲自挑选军中精锐,让何太冲将毒术、控尸之法倾囊相授,这才建立起这支既懂刚柔并济的武功、又擅用毒的黑沙卫。
何太冲不过是孛罗帖木儿手中的“武师”,负责将一身本事传给黑沙卫,至于黑沙卫的统领权、调遣权,始终牢牢握在孛罗帖木儿手中。而何太冲也甘于此——他寄人篱下,默默修炼、尽心授徒,不过是想借孛罗帖木儿的兵力,等日后时机成熟,再向少林三渡、向张无忌,报那血海深仇。
此刻,他单膝跪在帐中,腰间瓷瓶里的“腐心蛊”“烈火蟾酥”微微晃动,左颊的刀疤在烛火下更显狰狞:“大都督,张无忌驱散戾气、收服民心,气焰正盛,不如让属下带黑沙卫夜袭,用毒蛊与化功大法,搅得他西城鸡犬不宁?”
孛罗帖木儿指尖捏着棋子,目光落在案上兵书,头也未抬:“你的毒术、邪功,是杀器,却不是破局之器。”他抬眼看向何太冲,眼底无波,“黑沙卫是我练了十年的利刃,张无忌是我等了十年的对手,这一战,不能用旁门左道开场。”
他将棋子落在“慎战”二字上:“你且回去,让黑沙卫继续打磨那套刚柔气功,你的毒蛊、化功大法,暂且压着——等我与张无忌正面交手,战局胶着时,你再带着黑沙卫,用你的绝学,给这局棋,添最后一把火。”
何太冲虽心有不甘,却不敢违逆,只能躬身应诺:“属下遵命。”转身退出大帐时,他摸了摸腰间的瓷瓶,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无论是为孛罗帖木儿卖命,还是日后报仇,张无忌的命,他都要定了。
帐内,孛罗帖木儿重新拿起兵书,烛火将他的身影映在帐壁上,与案头的“元”字大旗重叠,沉稳得如同一尊不可撼动的山岳。西城的“明”字旗,东城的“元”字旗,还有何太冲藏在袖中的阴毒,黑沙卫蓄势待发的刀锋,都将在这蔚州之地,迎来最终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