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端机的嗡鸣声像根细针,直接扎进林默的太阳穴。
他掌心的碎片烫得几乎要穿透皮肉,蓝光在指缝间乱窜,像一群被惊飞的萤火虫。
“林默!
松手!
快松手!“周晓冉的手死死扣住他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血管里。
林默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得像冻过的萝卜。
碎片的热度顺着掌纹往手臂窜,他能清晰感觉到每一根血管都在发烫,仿佛有液态的金属正顺着静脉往心脏涌。
“不...不能松。”林默咬着后槽牙,额角的汗滴砸在终端机的金属外壳上,“这是我爸的东西,他说过...”话没说完,眼前突然炸开一片蓝光。
失重感来得毫无预兆。
林默踉跄着撞向控制台,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浸在水里——不,更像被揉进了一团流动的星屑。
无数半透明的光带从四面八方涌来,每根光带里都映着不同的画面:便利店碎玻璃复原的瞬间,面试时hR皱着眉把简历推回来的动作,火灾后他蹲在废墟里捡碎片时,灰烬突然逆着风飘回燃烧的房梁...
“这些是现实分支。”林正雄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带着某种机械的回响,“你以为自己在改写现实?
不,小默。
你只是用另一个分支的’可能性‘,替代了当前的’必然性‘。“
光带突然收紧,在林默眼前凝成一个旋转的球体。
他看见自己的名字浮在球体中央,周围密密麻麻缠着金线,每根金线末端都系着一个模糊的人影——母亲在厨房煮面的背影,周晓冉在宿舍敲代码时翘起的脚,便利店老板娘递给他的热豆浆...
“每一次重构,都是用你存在的’稳定性‘交换。”林正雄的声音里有了温度,像当年教他拼模型时那样耐心,“那些金线是你与现实的锚点。
当它们断到一定数量...“
球体突然裂开一道缝。
林默倒吸一口凉气——裂缝里露出的,是他自己。
但那个“他”穿着白大褂,正把碎片按在终端机上;另一个“他”蜷缩在桥洞下,手里攥着皱巴巴的求职表;还有一个“他”站在火场里,抱着烧得焦黑的碎片,眼泪滴在灰烬上,滋滋作响。
“替代现实的代价,是你会逐渐’不属于‘任何一个现实。”林正雄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镜界计划的最终指令不是掌控,是停止!
小默,听我说——“
“林默!林默!”
尖锐的喊叫声撕裂了数据空间。
林默的意识像被人猛拽了一把,眼前的光带“唰”地消失,他重重摔在控制台旁的金属地板上,后脑勺撞出闷响。
“你刚才...你刚才整个人都在发光!”周晓冉跪在他身边,眼镜歪到鼻梁上,指尖颤抖着戳向终端机的屏幕,“我碰了你一下,手像被电打了似的!”
林默撑着地板坐起来,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
他摸向太阳穴,那里突突地跳着疼,更诡异的是——他记不清数据空间里最后父亲说了什么,只记得那些裂开的“自己”,还有金线断裂时细微的“咔嗒”声。
“给我看看终端机。”他扶着控制台站起来,手指刚碰到屏幕,一串绿色数据流就涌进视网膜。
【现实波动指数:11.7(正常人类0.3-0.5)】
【存在稳定性:82%(警告:低于50%将出现记忆混淆)】
【脑波同步率:63%(与当前现实环境)】
“这是什么意思?”周晓冉凑过来,指尖在屏幕上划拉,“我黑过实验室的系统,从没见过这种参数...”他的声音突然卡住,“林默,你的脑波频率...在跟着终端机的数据流跳。”
林默盯着自己的手掌。
刚才还发烫的碎片此刻安静地躺在掌心里,泛着幽蓝的光,像块普通的玻璃。
但他能感觉到,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爬——不是疼,是痒,像有无数小蚂蚁顺着血管往大脑钻。
终端机突然发出“叮”的一声。
两人同时抬头,屏幕上弹出新的对话框:
【现实锚点重设请求:是否执行?】
【说明:通过绑定特定现实分支,可永久稳定重构权限】
【风险提示:锚点绑定后,将无法感知其他现实分支】
林默的手指悬在“是”键上方,又缩了回来。
他想起数据空间里那些裂开的“自己”,想起便利店老板娘递豆浆时,他曾鬼使神差地“修正”过她打翻的杯子——那时他以为是好运,现在才明白,是另一个现实里的老板娘没打翻杯子,而他“偷”走了那个可能性。
“我爸说镜界计划是面镜子。”林默低声说,“照见的是我们能改写现实的可能...但可能背后,是要拿自己当砝码。”
周晓冉推了推眼镜:“你是说,执行的话,你就彻底困在某个现实里?
不执行的话...“
“不执行,我可能会变成数据空间里那些裂开的‘自己’。”林默摸出随身的笔记本,笔在纸上重重划了道线,“但至少现在,我还能选。”
他点击“否”,终端机屏幕闪过一道红光,弹出“请求暂缓”的提示。
周晓冉迅速接上随身携带的移动硬盘,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我备份了所有数据,包括刚才的参数变化。”他抬头时,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反常,“这可能是人类第一次观测到现实重构的生理指标...”
“周学霸。”林默合上笔记本,把碎片小心收进贴身口袋,“先别想着发论文。”他指了指自己太阳穴,“我现在记不清昨天早饭吃了什么——这不是好兆头。”
两人收拾东西时,终端机的屏幕突然自动亮起。
林默回头,看见一串数字在屏幕上流动:【重构进度:37%】。
数字下方,是一行新弹出的小字:【下一次权限激活,需现实波动指数≥15】。
“走。”林默扯了扯周晓冉的衣袖,“这里的事,暂时别告诉任何人。”
推开门的瞬间,山风卷着铁锈味灌进来。
林默眯起眼,看见远处的云层里闪过一道蓝光——像极了碎片发光时的颜色。
他摸了摸口袋,碎片隔着布料轻轻发烫,像在回应他的动作。
“怎么了?”周晓冉提着包往外走,“快走啊,再晚末班车该没了。”
林默最后看了眼终端机。
屏幕已经熄灭,只剩金属外壳泛着冷光。
他拉上门,锁扣“咔嗒”一声,把那些数据、蓝光和裂开的“自己”都锁在了门后。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比如口袋里的碎片,比如他太阳穴下爬动的小蚂蚁,比如云层里那道若有若无的蓝光——它们都在提醒他,从按下“是”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原来的林默了。
而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