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手指刚搭上门锁,身后突然传来周晓冉急促的吸气声。
“等等。”那声音带着计算机系高材生特有的锐度,像金属片刮过玻璃,“终端机的系统日志在自动刷新。”
他转身时,看见周晓冉半弓着背,鼻尖几乎贴在屏幕上。
这个总把衬衫扣子扣到第二颗的男人此刻领带歪在锁骨处,后颈的碎发被空调吹得翘起,手指在触控板上快速滑动——那是他发现异常代码时的习惯性动作。
“隐藏通道已激活,请在30分钟内进入。”林默凑过去,看见滚动的日志里突然跳出一行血红色字体,尾端还在闪烁倒计时:29:58、29:57。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碎片在口袋里烫得更厉害了,像块烧红的煤渣隔着布料烙皮肤。
父亲说镜界计划是面镜子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照见改写现实的可能,照见的会不会也包括这些被藏在代码里的“门”?
“这行记录没有时间戳。”周晓冉的指尖悬在键盘上方,“像是直接插入系统底层的指令。”他推眼镜的动作比平时重了些,镜框在鼻梁压出浅红印子,“你父亲的项目组惯用这种嵌套式提示,我之前在旧论文里见过类似结构。”
林默的目光扫过终端机金属外壳。
在屏幕下方十厘米处,一道几乎与机身同色的缝隙突然映出碎片的幽蓝——他之前检查过三次,从未注意到这里有块巴掌大的金属盖板。
“碎片在发烫。”他摸出贴身口袋里的碎片,幽蓝光芒顺着掌纹爬上手腕,“可能和这个有关。”
周晓冉的呼吸声突然粗重。
当林默将碎片凑近盖板时,金属表面泛起细密的波纹,像水面被石子打破。“咔”的轻响里,盖板向两侧滑开,露出下方泛着冷光的指纹识别器。
识别器边缘刻着极小的字母:L.m.——和林默身份证上的姓名缩写分毫不差。
“要按吗?”周晓冉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他的右手不自觉攥紧背包带,指节发白,左手却悄悄摸向腰间的战术手电——那是他上周在户外店买的,说是“预防数据泄露时跑路用”。
林默的手指悬在识别器上方三厘米处。
他想起今早对着镜子刮胡子时,镜子里的自己左眼下方多了道淡青的血管;想起昨天在便利店买关东煮,盯着萝卜看了五分钟才认出那是萝卜;想起父亲最后一次通电话时,背景音里持续不断的电流杂音。
“我爸说,镜界计划需要‘能看见裂缝的人’。”他低声说,指尖落下的瞬间,碎片在掌心灼出一个小红点,“而我...已经开始漏了。”
识别器红光闪烁三次,屏幕突然炸开刺目的白光。
林默本能抬手遮眼,再睁眼时,终端机下方的地面传来沉闷的震动。
控制室角落的地板像被无形的手托着,缓缓下沉三十厘米,露出一段向下延伸的阶梯。
霉味混着铁锈味涌上来,手电筒的光扫过去,能看见阶梯石缝里结着暗褐色的盐晶。
“26分钟。”周晓冉的声音发颤,却快手快脚地从背包里掏出便携探照灯和防摔记录仪,“潜龙组的巡逻车每小时经过后山一次,现在是19:17,下一班19:45到。”他把探照灯塞进林默手里,自己背上装着移动硬盘的包,“如果这是你爸留的通道,现在不进,下次可能连门都找不到。”
林默摸了摸口袋里的碎片。
它不再发烫,反而凉得像块浸过井水的玉。
阶梯下方传来隐约的滴水声,一下、两下,和他的心跳频率重合。
“走。”他迈出第一步时,鞋底蹭到阶梯边缘的青苔,滑得险些栽倒。
周晓冉立刻扶住他的胳膊,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渗进来——这个向来理性的男人,此刻手肘内侧全是汗。
通道比想象中深。
他们下了百级阶梯后,墙面从粗糙的岩石变成刷着绿漆的水泥,再往下,绿漆剥落处露出暗红的金属纹路,像血管般在墙面蜿蜒。
探照灯扫过转角,林默突然顿住脚步——前方的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光点,每一粒都泛着和碎片相同的幽蓝。
“那是...现实重构的能量残留?”周晓冉的声音带着学术讨论的兴奋,却又立刻压低,“根据《量子拓扑学导论》第12章,这种光粒是空间褶皱的...林默?”
他转头,看见林默正盯着墙面。
那里用红色油漆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被绿漆覆盖了一半,却还能辨认:“小默,如果你看到这里,说明镜子已经照到你了。”
是父亲的字迹。
林默伸手触碰那些字母,指尖沾到脱落的漆粉,像雪末般簌簌往下掉。
他想起七岁生日时,父亲蹲在地上用粉笔画奥特曼,也是这样歪歪扭扭的线条;想起大学毕业时,父亲在日记本里夹的纸条,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只有在最私人的时刻,他才会露出这种带着孩子气的笔锋。
“还有18分钟。”周晓冉轻轻扯他的衣袖。
探照灯的光扫过转角,映出一扇半开的金属门。
门后是间大约二十平米的实验室。
墙面挂满泛黄的图纸,“镜界计划·核心区”的标题用粗黑马克笔标在左上角;实验台蒙着防尘布,林默掀开时,布下的“现实重构终端”露出真容——和他们在控制室见到的那台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屏幕更大,外壳刻着繁复的几何纹路。
最让他心跳加速的是实验台抽屉里的操作手册。
封皮烫金的“仅限最高权限人员操作”在探照灯下泛着冷光,翻开第一页,首页手写批注让他眼眶发酸:“小默的生日是,要是我哪天忘了,这个密码能帮他打开所有门。”
“真实点的使用会导致记忆锚定失效。”周晓冉凑过来看手册,手指快速划过书页,“每使用1%的重构权限,短期记忆流失率增加0.7%...这和你说的记不清早饭完全吻合!”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立刻捂住嘴,指缝里漏出闷声,“所以你爸才说要拿自己当砝码——每次改写现实,都是拿记忆换权限。”
林默的手指停在“现实重构密钥”那一页。
手册用红笔圈出重点:“密钥由三部分组成,分别藏于三个锚点之中。
锚点位置需通过‘真实点’波动定位,具体坐标随现实重构进度变化。“页脚有行小字:”小默,别恨我把你卷进来。
有些镜子,总得有人去照。“
他合上手册时,终端机突然发出蜂鸣。
屏幕亮起的瞬间,两人同时后退半步——那上面没有熟悉的数据流,只有一行血字快速闪过:“你不是第一个,但你可能是最后一个。”
不等他们反应,屏幕再次熄灭。
实验室的顶灯突然亮起,惨白的光线下,林默看见实验台下方的抽屉自动弹出,里面整整齐齐躺着三张泛黄的照片:第一张是海边灯塔,第二张是旧书店的木质招牌,第三张...是他大学宿舍的窗户。
“12分钟。”周晓冉的声音发紧,“巡逻车快到了,我们得——”
“嘘。”林默按住他的肩膀。
照片最底下压着张纸条,是父亲的字迹:“三个锚点,三个自己。
小默,你要找的不是密钥,是...完整的自己。“
阶梯方向传来隐约的脚步声。
林默抓起手册和照片塞进怀里,碎片在口袋里突然变得滚烫,烫得他几乎要叫出声。
周晓冉已经抄起终端机旁的金属扳手,呼吸声像拉风箱。
“走。”林默拽着他往阶梯跑,“出去再说。”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比如怀里的照片,比如手册里父亲的字迹,比如终端机最后那句血字——它们都在提醒他,从按下指纹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那个记不清早饭的失业青年了。
真正的照镜子,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