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坊后院的油灯燃到深夜,灯花“噼啪”爆了一声,蓝松从樟木箱底翻出张泛黄的地图,指尖在“凤栖寨后山·枫岩洞”几个字上重重摁下,木桌都跟着颤了颤:“跟雷周对接的兄弟刚从山里赶回来,带了准信——云汐姑娘平安,还在洞里头跟畲族阿婆学编竹篮呢!咱们今夜就动身,夜里走山道能避官差巡查,天亮前准能到。”
林舟刚让阿竹帮着缠好新纱布,后心的刺痛还在丝丝往骨缝里钻,可听见“云汐”两个字的瞬间,浑身的疼像被风刮走似的,指尖先一步攥紧了衣襟——那里藏着她在知音涧塞来的玉珏残片,冰凉的玉面透过粗布蹭着心口,竟焐得他胸腔发暖。“现在就走?”他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分,又慌忙压下去,怕被人瞧出端倪,只低头假装整理草鞋的麻绳,耳尖却悄悄漫上一层红,像被灯油烫过似的。
苏砚把备好的干粮包递过去,眼底藏着点笑意:“急什么?路得一步步走。不过你这伤,骑马时少往前倾,再扯裂了伤口,云汐姑娘见了该心疼了。”
“苏砚哥!”林舟脸颊猛地热起来,伸手去推苏砚的胳膊,却被对方笑着躲开。阿竹蹲在一旁系鞋带,抬头正好撞见林舟耳尖的红,故意凑过去挤眉弄眼:“林舟哥,刚才蓝舵主说‘云汐姑娘’时,你手里的草绳都拧成结了!是不是比我还盼着见云汐姐呀?”
林舟被戳中心事,伸手轻轻敲了下阿竹的额头,声音却软了半截:“别胡说,我是担心路上遇着巡查队。”话落,指尖却不自觉摩挲起衣襟下的玉珏——密道里分别的画面又冒出来,云汐把玉珏往他手里塞,指尖蹭过他的掌心,说“带着它,就像我跟你们一起走”,那点温度,到现在还留着手心里。
众人收拾妥当,跟着蓝松从染坊角门溜出去。夜色凉得浸人,红枫碎叶打在脸上,林舟却半点没察觉——满脑子都是见到云汐的模样,猜她是不是瘦了,会不会也在某个夜里,摸着另一半玉珏想他。
快到凤栖寨后山时,蓝松忽然勒住马,马蹄在落叶上蹭出轻响:“前面那片山坳就是枫岩洞的方向,雷周说洞口挂着两串红枫果,红得发亮的就是,见着就说明安全。”
林舟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远处山坳里果然立着棵老枫树,树影下挂着两串红果子,在月光下泛着暖亮,像两团小小的火。他心脏猛地跳起来,手心里沁出了汗,刚想催马往前,却被苏砚一把拽住缰绳:“等等,我先去探探,别中了巡查队的埋伏。”
苏砚翻身下马的功夫,林舟坐在马背上,手指反复摩挲着缰绳,连后心的疼都忘了。阿竹靠在他后背,能清楚感觉到他胸腔里的心跳,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林舟哥,你心跳好快呀,比上次过寒潭时还快。”
“有、有吗?”林舟干咳一声,故意把衣领往上拽了拽,想遮住泛红的耳根,“山里风大,许是冻着了。”话刚说完,就看见苏砚朝他们摆手,嘴里喊着“安全”,他再也按捺不住,翻身下马时动作太急,后心的伤口被扯了下,疼得他闷哼一声,却还是咬着牙,快步往老枫树走,连草鞋踩进落叶堆里的声响都顾不上听。
离洞口越近,洞里透出的微光就越清晰,隐约还能听见女子说话的软声,像浸了温水的棉线,轻轻绕在林舟心上。他的脚步忽然慢了,心里又慌又盼——盼着立刻冲进去见她,又怕自己此刻太狼狈:衣襟沾着草屑,草鞋上还挂着泥点,后心的伤说不定还透着药味,让她见了要担心。他悄悄理了理衣襟,把沾了草屑的袖口往下拽了拽,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了洞里的人。
蓝松上前拨开藤蔓,对着洞里压低声音喊出暗号:“红枫故人寻涧友!”很快,洞里传来雷周粗哑的应答声,紧接着,一个穿青布衣裳的身影从洞里走出来——云汐比他记忆里瘦了些,头发用根素木簪挽着,额前碎发垂下来,衬得脸更显小巧,可那双眼睛,还是像以前一样亮,像盛着星子。
“云汐……”林舟声音发颤,想往前走,脚却像灌了铅似的钉在原地,只能傻傻地看着她,连手指都忘了动。
苏云汐也看到了他,手里的竹条“啪”地掉在干草上。她眼睛瞬间红了,快步朝他走过来,裙摆扫过洞口的藤蔓,带起细碎的声响,可走到他跟前时,却也停下了,指尖轻轻绞着衣角,小声问:“林舟,你的伤……怎么样了?我看你走路的样子,是不是刚才又扯到了?”
“我没事,早好得差不多了。”林舟赶紧摇头,怕她担心,想笑,嘴角却不听使唤地抖着。他想伸手碰她的发梢,又怕唐突了她,手抬到半空,又悄悄缩了回去,最后只憋出一句:“你……你在这儿住得还习惯吗?雷周叔他们……对你好吧?”
“都好,雷周叔和阿婆待我像亲人,每天还会给我留热粥。”苏云汐看着他,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我总惦记着你们,夜里睡不着时,就摸着另一半玉珏想,你们会不会遇到巡查队,会不会忘了带伤药……”
林舟见她哭了,顿时慌了手脚,笨拙地想掏帕子,手在怀里摸来摸去,却忘了帕子早被他塞在干粮包里,指尖只碰到了玉珏残片。他这手忙脚乱的样子,让苏云汐忍不住破涕为笑,伸手擦了擦眼泪,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别慌,我没事,就是见到你们太高兴了。”
就这轻轻一碰,林舟却像被烫到似的,脸颊瞬间红透了,连脖子都漫上一层热意。他赶紧从怀里掏出玉珏残片,双手捧着递到她面前,声音带着点紧张:“这个……我一直好好保管着,没敢弄丢,现在……现在还给你。”
苏云汐看着他手里的玉珏,又看了看他泛红的脸颊和紧绷的肩膀,眼底漫开温柔,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把玉珏塞回他掌心,指尖裹着他的手,暖得像晒过太阳:“你拿着吧,咱们一起保管。以前是我让你带着,往后……也一起带着。”
林舟终于敢抬头看她的眼睛,里面映着洞里的油灯光,暖得像山间的太阳。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指腹蹭过她微凉的指尖,心里的慌和盼终于落了地——原来久别重逢时,再多的话都比不上这一刻的掌心相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