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禾站在机座的角落,像只被冷落的小猫,鼓着腮帮子,眼神死死钉在不远处相谈甚欢的两人身上。
玖克斜靠在战术台边,牵着浮士德初华那经常发出离谱命令的手,嘴角挂着若禾幻想看着自己的、真正放松的笑意。
而她那平日里如同精密仪器般不苟言笑、眼神能冻住岩浆的师傅——浮士德初华,此刻竟也微微侧着头,听着玖克说话,冷冽的唇角甚至向上弯起了一个非常明显的弧度。
那抹极害羞的笑意,在若禾看来,比东京天空树的激光秀还要刺眼。
凭什么?!师傅对她永远是“训练加倍”、“动作慢了0.3秒”、“复盘不够深刻”……那张漂亮得不像真人的脸上,对她露出的表情不是冰封就是微愠。
而玖克更是唯一认同她的超一流级别人物,更别说在海选上发出那番让人热血沸腾的宣言,她已经在心里把玖克当做佑天寺家传家宝,自己尝完再给姐姐尝尝。
一股混杂着委屈、嫉妒和不甘的酸气直冲天灵盖。
若禾猛地跺了跺脚,小鞋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可惜完全没引起那两人的注意。
她眼珠一转,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成型。
趁着玖克起身走向饮水机的间隙,若禾像一道小旋风般冲了过去,一把拽住玖克的胳膊,不由分说地用自己的小力气将懵逼的玖克拖到厕所。
这里光线明亮,只能听到机箱运转发出的幽蓝冷光和低沉的嗡鸣。
“小哈基米,绑架啊?”玖克假装被拽得一个趔趄,好笑地看着气鼓鼓的少女。
若禾踮起脚尖,几乎是整个人贴了上去,温热的、带着点急促的呼吸喷在玖克的腰,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一丝得意和威胁:“玖克哥哥!你也不想让浮士德师傅知道……你有‘外遇’的事吧?”
她特意加重了“外遇”两个字,小脸上满是抓到把柄的狡黠。
玖克挑了挑眉,非但没有预想中的惊慌,眼睛里反而掠过一丝饶有兴味的玩味光芒:“哦?”他拖长了调子,好奇地看着若禾。
“哼!别装傻!”若禾以为他心虚,乘胜追击,“别忘了我可是亲眼看到你们唱情歌的!”
她伸出小指头点着玖克的手:“只要你今天乖乖陪我在东京玩一天,我就帮你保守秘密。不然……哼哼,我立刻告诉师傅!”
她努力摆出我很凶的表情,可惜鼓起的脸颊削弱了不少威慑力。
雌小鬼,还是回家和你姐姐喵梦老师多学学吧。
玖克听完,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最后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抬手,在若禾不解的视线中,非常自然地揉了揉她的头顶,然后转身拉开厕所门径直走回了初华面前。
初华清冷的目光扫过被玖克拉着的、一脸懵的若禾,最后落在玖克带着促狭笑意的脸上。
玖克像告状的小孩,晃了晃初华的手,用能让若禾听得一清二楚的、故意放软的、甚至带着点撒娇意味的声音说:
“嘤嘤嘤~浮士德~你的徒弟威胁我的说!”
他完美复述了若禾的话,连语气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空气瞬间凝固。
那双紫晶体色的眼眸缓缓转向若禾,里面的温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至冰点。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伸出另一只手臂,极其自然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女霸总味,将玖克往自己身边轻轻一揽,几乎将他半圈在怀里。
这个动作充满了保护的姿态和无声的宣告。
然后,浮士德才微微眯起那双漂亮却锐利如刀的眼睛,视线如同冰冷的探针锁定在若禾瞬间惨白的小脸上。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寒冰的剑,一字一句清晰地扎进若禾耳中:
“训练量加倍三天。”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冰坨砸下来。
若禾:“!!!”
她看着被师傅亲昵搂住的玖克还对她做了个沈腾式鬼脸,再看着师傅护短又双标到极致的冷脸,一股混合着羞愤。
她感觉自己脑袋里的神经都在噼啪作响,简直要气得冒出滚滚浓烟!师父偏心!玖克哥双标!
“师——傅——!”若禾气得跳脚,小脸憋得通红,指着玖克的手指都在抖,“玖克哥他有外遇啊……”
“我知道,再加五天。”初华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地追加。
若禾剩下的话瞬间被噎了回去,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再蹦出一个字就变成地狱级的“训练加倍一个月”。
她只能用那双喷火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玖克——那个被师傅搂着、一脸无辜实则幸灾乐祸的罪魁祸首。
…
634米的东京天空树如一把淬炼着现代文明的青白色剑戟,刺破墨田区的低矮云层。
其基座呈三角形——自然界最稳固的结构,向上盘旋时逐渐融为柔和的圆形,象征历史符号的塔高数字在蓝天中化为一道沉默的宣言。
此刻,塔身如浮世绘中提取的典雅釉彩,为钢骨披上传统和魂的薄纱。
光晕朦胧如隅田川的暮霭,倒映在朝日啤酒大厦的黄金泡沫雕塑上,与塔影在河面碎成一片粼粼的星屑。
塔内350米展望台正化身音乐的圣殿。落地强化玻璃外是铺展至天际的东京夜景:
新宿与涩谷的摩天楼群如发光积木堆叠至地平线,隅田川化作一条缀满游船萤火的黑色绸带,远处暖橘色的东京塔如一枚楔入都市心脏的旧时代图钉。
而玻璃之内,“东京都贝斯演奏大赛”决赛的舞台已亮起冷调聚光灯。
观众席隐没在暗处,唯有评委席前的长桌泛着金属光泽,空气中绷紧弦乐震颤前的寂静。
长崎素世站在候场区阴影中,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贝斯枫木琴颈的弧度。
她今日未穿myGo的乐队服,取而代之是一袭黛青色哑光长裙,裙摆如水母触须般垂落,仿佛要将自己融进背景的夜色。
myGo收到了邀请函不用海选,但只有二流贝斯实力的素世却觉得如芒在背。
她觉得自己一定会在Sbc上拖后腿。
害怕离群,害怕给别人添麻烦,虽然家里没有经济烦恼,但单亲家庭让她从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习惯性独自承担。
习惯了把不属于自己的责任也揽过来,仿佛只要她做得足够好,承受得足够多,就能为他人隔绝掉一切风雨。
这种病态的自我鞭策让她从宣布Sbc开始她已经参加了所有类型的贝斯比赛,小到社区型,大到如今天的东京型,也从未赢过。
越是自我压力,越是紧张而失败,而失败又导致自我压力。
如果让myGo知道自己的状况与内心想法,她们肯定会和对灯一样帮她吧?
但这样就拖累了这个新家。
“拖累”这种词,从未在长崎素世的字典出现过。
她知道自己的笑容常常是温和的、得体的,却像橱窗里精心摆放的点心,美则美矣,少了几分真实的鲜活。
那次校园祭,为了爱音,她才罕见地爆发了一次,主动吸引了祥子的火力。
那一次的反抗,与其说是她的性格突变,不如说是她保护“家人”的本能压倒了她一贯的隐忍。
但爆发过后,是更深的内敛,以及对祥子可能因此更疏离她的隐忧。
这位总是在扮演知性,温柔牧师,总是让别人依靠却自我恶循环的16岁少女,又能依靠谁?
她脑海里迷迷糊糊出现一个人影,那个影子很早很早就出现了,每一个躺在床上的夜都不断闪亮,那个家伙远比开启大乐队时代的丑角还有魅力。
但素世知道她不能追逐那份温和的幻光,更别说爱音,灯,睦和祥子都在那份光里。
祥子那冷漠,像是在看尸体的表情她已经体验过,自己可不能再做出让她们讨厌的事。
只是远远地看着,偶尔玩笑地交流,假装不经意间地触碰就已经很好了。
当主持人报出八幡海玲的名字,素世差点脚底抹油逃出去。
八幡海铃这位传奇乐队雇佣兵之前就顶替过myGo的贝斯手,更别说现在是mujica的超一流。
素世表面平静,唯有贝斯背带勒紧的肩膀泄露一丝颤抖。
她已经输的够多了,正常人也不会一直输一直比,长崎素世现在只差最后一点压力,也许就是今天的失败,她就会彻底崩溃。
实力的鸿沟不是一两天就能弥补的,更别说没有逆天的天赋。
舞台上八幡海铃调音时垂首,碎发掩住神情,再抬头时眼中已燃起冰焰。
第一个低音砸下时,高空的风似乎骤然停滞。
指法并非炫技派的高速轮指,而是以压揉技法将音符碾磨成颗粒——
仿若模拟塔身抗震的巨柱:外层弦音是建筑刚性结构的震颤,内核旋律却是中央主柱般稳定的悲鸣。
副歌段落的滑音如坠落的电梯显示屏数字,又在濒临深渊时以泛音拉回,恰似塔身遭遇强震时各层错位摇摆却终不倾覆的韧性。
评委闭目,手指随律动敲击桌沿。
海玲琴弓般的背脊再次绷直,拨出一串压抑的连音,贝斯声浪撞向观景台玻璃,与塔外飞机的轰鸣绞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