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墙崩塌的轰鸣还在剧院里回荡，像有无数面鼓在胸腔里擂动。林野扶着摇摇欲坠的门框，看着从各个房间涌出来的人影，他们的脸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像是刚从沉水里捞出来。三楼的张叔攥着根断裂的桌腿，裤脚还沾着墙灰；五楼的刘婶抱着个破布娃娃，娃娃的眼睛是两颗纽扣，在黑暗里闪着冷光——这些人本该缩在房间里等天亮，此刻却像被无形的线牵着，齐刷刷往舞台方向涌。
“动静太大了。”苏九璃的声音贴着林野的耳朵响起，银链在她腕间绷得笔直，链头指向人群后方，“他们不是自己出来的，是被‘东西’赶出来的。”
林野顺着银链的方向看去，人群的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长，有几个影子的脖颈处多了道扭曲的弧度，像是被人从后面掐住了脖子。他突然想起顾连城日记里的话：“剧院的‘观众’，本就是待演的木偶。”
104房间的窗户“哐当”一声被推开，阿坤探出头来，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看见林野正指挥着小周把人群往道具间引，看见苏九璃用青铜铃铛在人群外围画了个圈，铃铛响处，那些扭曲的影子都往后缩了缩——这分明是早就布好的局。
“好个林野！”阿坤的拳头砸在窗台上，震得玻璃碎片簌簌往下掉，“他修墙是假，引蛇出洞才是真！”
莉莉扒着窗框往下看，看见人群里有几个身影突然栽倒，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就被旁边的黑影吞噬了。她的声音发颤：“那些……那些影子不对劲。”
“何止不对劲。”阿坤的眼神冷得像冰，“第一天晚上，它们只会在暗处窥伺，碰到带阳气的东西就躲。你再看现在——”他指向舞台侧面，一个穿蓝布衫的男人刚跑出铃铛圈，地上的影子突然站起来，变成个黑黢黢的人形，伸出细长的手指按在男人后颈，男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
“它们在‘吃人’。”阿坤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每吞一个，身上的黑气就浓一分。照这速度，天亮之前至少能再进化一轮，到时候别说青铜铃铛，就是沈瑶那半残的银链，也未必能镇住。”
莉莉突然抓住他的胳膊，指甲掐进肉里：“那我们快逃啊！去钟楼，不是说拿到牵丝轴就能开血门吗？”
“逃？”阿坤冷笑一声，猛地拽开房门，走廊里的风带着股腐臭味灌进来，“林野早就把路堵死了。你看楼梯口——”
莉莉探身一看，楼梯扶手上缠着密密麻麻的银白色细丝，和十二楼缠丝鬼身上的一模一样，只是更粗，更亮，像淬了毒的钢针。细丝之间漂浮着几个半透明的人影，正是刚才被影子吞噬的人，他们的脸还保持着临死前的惊恐，四肢却被细丝缠成了麻花。
“他故意引我们出来，就是想让这些东西把我们一起‘消化’了。”阿坤从床底拖出个铁皮箱子，里面是些生锈的工具和半瓶黑狗血，“但他算漏了一样——这些影子怕生血，尤其是沾过阳气的。”
他拧开狗血瓶，往自己和莉莉的衣角上各泼了些，腥甜的气味立刻弥漫开来。走廊里的人影明显瑟缩了一下，往后退了半尺。“走侧门，去地下化妆间。”阿坤拽着莉莉往走廊尽头跑，“那里有通往后山的密道，是我前几天撬锁时发现的。”
莉莉被他拽得踉跄，眼睛却死死盯着阿坤的侧脸。刚才他说“一起出去”的时候，眼里闪过的那点阴翳，像针一样扎进她心里。她想起沈阳死前说的话：“阿坤这人，什么都能卖，包括自己人。”
“你在发什么呆？”阿坤突然停下脚步，侧耳听着身后的动静。走廊深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像是有无数只脚在地上拖动，还有细丝摩擦墙壁的“沙沙”声。
“它们跟过来了。”莉莉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墙上蠕动，边缘开始变得模糊，像是要脱离本体。
阿坤猛地将莉莉往前一推：“快跑！进化妆间左转第三个柜子，后面有暗门！我断后！”
莉莉踉跄着往前冲，跑了两步又回头看，看见阿坤正将剩下的狗血往地上泼，形成一道暗红色的线。那些黑影追到线前，果然停下了，却没有退去，只是在原地打转，像一群饿极了的狼，等着猎物自己送上门。
阿坤的目光越过黑影，落在莉莉的背影上，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他摸出藏在袖口的小刀，刀刃上沾着点透明液体——是从沈瑶银链上刮下来的碎屑，带着微弱的灵力，足够引开一部分影子。
他突然朝着莉莉相反的方向大喊一声，将小刀往走廊左侧扔去。刀刃落地的瞬间，果然有三四个黑影脱离了队伍，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朝着小刀落地的方向扑去。
“蠢货。”阿坤低骂一声，转身就往莉莉的方向追，脸上却依旧挂着焦急的表情，“莉莉！等等我！”
莉莉在化妆间门口停下，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也听见了远处黑影扑空的嘶吼。她攥紧了口袋里的半截铜镜——那是昨天偷偷从阿坤包里摸出来的，镜面虽然裂了，却能照出人影。刚才她照的时候，镜中的阿坤身后跟着个模糊的黑影，和走廊里的那些一模一样。
“阿坤哥，你快些。”她转过身，脸上挤出个害怕的表情，心里却像压了块冰，“密道……密道的门我找不到。”
阿坤跑到她面前，喘着气，额头上的汗混着狗血往下淌：“别急，我来开。”他伸手去推第三个柜子，手指刚碰到柜门，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哐当”一声——是铜镜掉在地上的声音。
他猛地回头，看见莉莉正盯着地上的铜镜，脸色惨白如纸。镜中映出的不仅有他们俩，还有个黑黢黢的影子正趴在他背上，细长的手指已经快要触到莉莉的肩膀。
“你……”阿坤的话卡在喉咙里，他终于明白，林野引的不是他们，是这些影子；而他泼的狗血，根本不是护身符，是催命符——影子确实怕生血，但更爱吃沾过生血的人。
莉莉看着他眼中闪过的慌乱，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你说会带我出去的……”
阿坤的眼神瞬间变得狠戾，猛地将莉莉往前一推，自己转身就往右侧的隔间跑：“别怪我，要怪就怪林野太狠！”
莉莉被推得撞在柜子上，回头看见那个黑影放弃了阿坤，转而朝自己扑来，细长的手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突然想起沈瑶说过的话：“在这剧院里，最不能信的就是‘保证’。”
远处传来阿坤的惨叫，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莉莉闭上眼睛，却没等来预想中的疼痛，反而听见一阵熟悉的铃铛声。她睁开眼，看见苏九璃站在化妆间门口，手里的青铜铃铛正发出清脆的响声，黑影被震得连连后退，身上的黑气淡了几分。
“林野算准阿坤会拿你当诱饵。”苏九璃的声音带着喘息，“让我在这守着，果然没猜错。”
莉莉看着她腕间的银链，又看了看远处不断扩散的黑气，突然瘫坐在地，眼泪终于掉了下来。那些影子还在进化，阿坤的惨叫声已经消失了，而林野他们，真的能撑到天亮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