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霉味里混进了点胭脂气，甜腻得发馊，像埋在土里的花膏被翻了出来。林野扶着墙根喘着气，指腹蹭过砖缝里嵌着的银白色细丝，那丝线上还挂着点暗红色的碎肉，是刚才从黑影身上剐下来的。他看着前面缩成一团的小周和小雅，突然想起苏九璃说的话——人在绝境里的热情，往往比鬼的獠牙更伤人。
小周正用袖子给小雅擦脸，袖口磨得起了毛，沾着的墙灰蹭在她脸颊上，画出道灰痕。“别怕，我刚才摸着墙根走，那些影子不敢靠近。”他的声音发颤，却还在硬撑，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半截消防斧，斧刃上的缺口是刚才劈黑影时崩的，“再往前拐个弯就是道具间，九璃姐说那里的桃木剑能镇邪……”
小雅没说话，只是往他怀里缩了缩。从西墙塌开到现在，小周已经吼过三次“跟紧我”，劈开过两次围堵，可她心里的寒意却越来越重。就像现在，他的手明明在发抖，却还要装作镇定，这种紧绷的热情像根拉满的弦，让她总觉得下一秒就要断。
“你累了吧？”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斧头给我拿会儿。”
小周的动作顿了顿，没松手：“我不累。”
“可你的手在抖。”小雅抬头看他，走廊尽头的应急灯忽明忽暗，照在他脸上，能看见额角的冷汗和眼底的红血丝，“我们都知道这地方邪门，不用硬撑着……”
“不撑着怎么办？”小周突然提高了声音，斧刃在墙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难道像张叔那样站着等死？还是像刘婶那样抱着个破娃娃傻笑？”他的声音又猛地低下去，带着点哭腔，“我就想让你活着出去，这点事都做不好，我还算什么男人……”
小雅的喉咙哽住了。她知道他的好，知道他把最后半块压缩饼干塞给她时的犹豫，知道他刚才把她往身后拽时，自己后背被黑影扫到的那一下。可这份沉甸甸的热情压得她喘不过气，像揣着块烧红的铁，烫得慌。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嗒、嗒、嗒”的声响。
不是黑影拖动的摩擦声，是鞋跟敲在地上的声音，清脆，规律，一下一下，像在敲着倒计时的钟。
苏九璃猛地回头，银链在她掌心绷成直线，链头指向走廊深处的黑暗。“屏住呼吸。”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是‘画皮鬼’。”
沈瑶扶着墙站起来，右臂上的青黑指痕已经蔓延到了手肘，她从怀里摸出最后一张黄符，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顾连城的日记提过，这东西喜食‘心有怨怼’之人，刚才小周他们……”
话没说完，那“嗒嗒”声更近了。昏黄的光线下，一个白色的影子从拐角处滑了出来——不是走，是像纸人一样贴着地面滑，裙摆拖在地上，沾着些黑灰，像拖了条尾巴。
是个女人。穿一条洗得发黄的白连衣裙，领口和袖口磨出了毛边，左边枯瘦的手里攥着支画笔，笔毛纠结，沾着暗红的颜料；右边的手垂在身侧，提着把美工刀，刀刃上闪着冷光。最扎眼的是她的脚，一双鲜红色的高跟鞋，鞋码明显大了许多，鞋跟处还塞着团皱巴巴的纸，每走一步，都有半只脚跟露在外面，却依旧踏出清脆的“嗒嗒”声。
她的脸藏在阴影里，只能看见嘴角咧开的弧度，大得不正常，像是用刀划出来的，一直咧到耳根。
“画……画皮……”小周的斧头差点掉在地上，身体下意识地将小雅护在身后，可这次，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白裙女人没看他们，只是歪着头，用画笔在墙上涂抹。暗红色的颜料在墙上晕开，慢慢勾勒出个人形，眉眼像极了刚才被黑影吞噬的张叔。她涂得很慢，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美工刀在另一只手里转着圈，刀柄上的红漆蹭掉了几块，露出底下的木头纹路。
“她在画‘替身’。”沈瑶的声音发颤，“画完一个，就会用美工刀把‘替身’从墙上剖下来……”
突然，那女人停了笔，缓缓转过头。
她的脸终于露在光线下——根本没有脸。原本该是五官的地方，只有一片模糊的血肉，像被人生生挖去，又用颜料胡乱涂过，暗红色的“眼睛”和“嘴巴”在血肉上蠕动，看着面前的几人。
“嗒、嗒、嗒。”她又往前滑了两步，红色高跟鞋在地上敲出空洞的回响，“还差……一个……”
她的目光扫过林野，扫过苏九璃，最后落在缩在小周身后的小雅身上，血肉模糊的“嘴角”咧得更大了。
就在这时，走廊另一侧传来“哐当”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摔倒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黑暗里慢慢走出一个人影。
是阿坤。
可他现在的样子，根本不能算“人”了。脖颈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着，脑袋几乎要贴到肩膀，身上的衣服被撕成了条，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密的针孔，像是被什么东西扎过无数次。他的膝关节像是锈住了，抬腿时直直地往上提，落下时重重地砸在地上，脚尖绷得笔直，每一步都发出“咚、咚”的闷响，像个提线木偶，被人用粗糙的线牵着走。
“莉莉……”他的声音从歪着的喉咙里挤出来，嘶哑得像破风箱，“你看……我找到路了……”
莉莉缩在林野身后，脸色惨白如纸。她认出阿坤手里攥着的东西——是从地下化妆间暗门里拽出来的半块木板，上面还沾着泥土。可他的眼睛里没有光，黑洞洞的，像两口枯井。
“你不是阿坤……”莉莉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阿坤不会这么走路……”
“我是……”阿坤的脑袋又歪了歪，几乎要拧成麻花，“我是来带你出去的……你看这门……”他举起手里的木板，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我们……一起……”
他的话突然卡住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黑洞洞的眼睛死死盯着莉莉，嘴角慢慢咧开，露出一个和白裙女人如出一辙的、瘆人的笑容。
“你跑不掉的……”他说，“就像我……跑不掉一样……”
“嗒、嗒、嗒。”白裙女人的高跟鞋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更近了，几乎就在身后。林野能闻到那股甜腻的胭脂气里，混进了点血腥味。
苏九璃将莉莉往身后一拽，银链猛地甩向阿坤：“别信他的！他已经被缠丝鬼‘牵丝’了！”
可已经晚了。阿坤直挺挺地朝莉莉扑过来，僵硬的手指像铁钳一样抓向她的肩膀，黑洞洞的眼睛里，映出白裙女人举起美工刀的身影。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