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内的空气滞重得如同浸水的棉絮，铁锈与某种腐熟的蜜味交织成令人窒息的薄纱。凌渊在前探路，左眼的幽蓝微光在黑暗中晕开一圈惨淡的光轮，映出管道内壁那些搏动渐剧的紫色脉络。墨影如影随形，足尖精准点落在金属接缝的静默处。
“右转三十米，向下。”铁砧的通讯信号裹挟着电流的焦躁，“数据核心就在下层，但那里的防御自成体系，我无法远程干预。”
管道陡峭下倾，壁温明显攀升，那些紫色脉络搏动得愈发急促，仿佛在传递着某种濒临爆发的警报。
网格挡板的尽头，一个庞大的环形空间展露出来。成千上万的处理器阵列组成沉默的钢铁森林，森林中央悬浮着一颗形态变幻不定的晶体——它时而是棱角分明的多面体，时而融化为流淌的光河，表面跃动着令人心神不宁的数据湍流。
“那就是数据核心。”凌渊声线压得很低，“百晓通，准备建立连接。”
“通道已就绪。”百晓通的回应混杂着信号干扰的嘶响，“但核心被三重灵能锁链缠绕，完全破解需要十分钟。”
墨影如液态阴影般滑至网格边缘，锐利的目光扫过下方守卫：“四个固定岗，两组巡逻辑。等等……阴影里那些是什么？”
处理器阵列的暗处，几道模糊的轮廓正在缓慢漂移。它们有着近似人类的形态，但体表覆盖着永不停歇的数据瀑布，眼眶内跃动着冰冷的紫焰。
“是数据幽影。”铁砧的语气沉了下去，“早期意识上传实验的残留物，对一切生命气息都抱有纯粹的恶意。”
凌渊无声撬开网格，率先滑入下方的阴影之中。墨影紧随其后，弩箭的准星已锁定最近的守卫。
“计时开始。”凌渊将手掌按上最近的接口，左眼内的数据流开始疯狂旋转。
百晓通的远程连接瞬间触发了警报系统。猩红色的警示光开始在空间内旋转切割，所有数据幽影齐刷刷转向他们的藏身之处。
“暴露了！”百晓通惊呼，“它们在逆向追溯我的信号源！”
第一波数据幽影已然袭至。它们的移动方式违背常理，时而散作漫天流光，时而凝聚为实体利爪。墨影的弩箭穿透它们的虚影，只能造成短暂的迟滞。
“常规攻击效果太弱！”墨影迅速更换箭匣，“需要找到它们的弱点！”
凌渊分出一缕心源流，在周围编织出淡蓝色的灵能帷幔。数据幽影撞击在光晕上，发出撕裂耳膜的尖啸，体表的数据流开始出现紊乱的波纹。
“这只能暂时阻挡，坚持不了太久。”凌渊额角渗出细密汗珠，“百晓通，再快些！”
“正在突破第二重防火墙……等等，这不对劲！”百晓通的声音陡然拔高，“核心内部有一个完整的意识投影！它正在主动向我敞开数据通道！”
数据核心的晶体骤然迸发出刺目的强光，整个空间的温度急剧下降。处理器阵列发出失调的嗡鸣，那些数据幽影停止了攻击，齐齐俯首跪拜。
“不……不仅仅是意识投影……”凌渊的左眼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是母体分裂出的子体！它早就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晶体表面浮现出一张模糊的人面轮廓，唇部开合间，声音直接在他们脑颅内震响：
“终于迎来了……心源流的继承者……”
墨影的弩箭应声离弦，却在触及晶体前便化作晶尘飘散。所有数据幽影同时抬头，眼中的紫焰燃烧得愈发炽烈。
“它在故意拖延！”铁砧的警告声几乎破音，“整个区域的防御单元都在向这里汇聚！”
数据核心突然投射出全息影像，展示的内容令人心惊——九天科技的权贵名录、南天门计划的完整蓝图、还有标记着“实验素材”的数万份人员档案。
“它是在向我们展示证据？”墨影警惕地环视四周逐渐收紧的包围圈。
“不……”凌渊的声音因痛苦而沙哑，“它是在示威。”
全息影像骤然切换，显现出雷公被囚禁在某处透明容器中的实时画面。他的暗金手臂已被拆卸，躯体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管线，眼神空洞得令人心悸。
“这是此刻正在发生的景象。”那个声音再次直接灌入脑海，“若你们执意继续，下一个被拆解重组的就会是他。”
凌渊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左耳内的低语变得狂乱无序。他能清晰感知到母体子体的意识正试图渗透他的思维壁垒，那些被展示的罪证如同慢性毒药般侵蚀着他的理智防线。
“百晓通，还需要多久？”
“最后一道防护屏障……它正在自行瓦解？不对，这是诱饵！”
数据核心的晶体表面突然绽开蛛网般的裂痕，粘稠的紫光从缝隙中汩汩涌出。所有处理器阵列同时过载跳跃着危险的电弧。
“它要启动自毁程序！”铁砧失声惊呼，“打算带着所有数据同归于尽！”
凌渊猛地将全部心源流贯入接口，左眼的蓝光炽烈如实质：“百晓通，在我切断它与母体联结的瞬间，能抢救多少数据就抢救多少！”
“你会被意识反噬彻底摧毁的！”
“执行命令！”
心源流与溟渊污染在数据洪流中猛烈对撞，凌渊的感官瞬间被撕成碎片。他同时体验着上千个意识残片的哀嚎，目睹无数被扭曲的实验记忆，母体的记忆狂潮般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堤坝。
墨影连续击穿数个试图逼近的数据幽影，但更多的敌人正从四面八方涌来。整个空间剧烈震颤，顶部的结构件开始纷纷坠落。
“数据抢救完成！”百晓通的声音如同救赎的钟声，“但只截获了不足四成的核心资料！”
凌渊强行断开连接，鲜血从他的左眼沁出。数据核心的晶体在他们面前轰然爆裂，强烈的冲击波将两人狠狠抛飞。
墨影在半空中拧身射出钩索缠住远处的横梁，另一只手死死扣住凌渊的手腕。下方，破裂的晶体中涌出浓稠的黑色浆液，它们如同拥有生命般蠕动着，所经之处连合金都被腐蚀吞没。
“那是母体的‘本源污血’！”铁砧的声音已经变调，“快逃！”
凌渊勉强稳住身形，左眼的剧痛几乎夺走他的视觉。但他清晰地感知到，紧握的数据芯片正散发着灼人的温度，里面封存着足以将九天科技拖入深渊的罪证。
“我们拿到了关键碎片。”他抹去眼角的血渍，声音因决绝而显得异常平静，“现在，该让真相曝露在阳光之下了。”
墨影拉着他向上攀升，下方黑色浆液如涨潮般汹涌而上。在即将被彻底吞噬的前一瞬，她似乎听见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那声音里交织着难以捉摸的期待与冰冷的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