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的身影在镜中渐渐模糊,那卷磁带还握在他手里,画面却突然中断。镜子像被风吹散的灰烬,一片接一片地碎开,又在空中凝成光点,缓缓漂浮。
林清歌的手还停在半空,指尖残留着刚才乐谱虚影的触感。她没动,程雪也没动。两人站得极近,肩并着肩,呼吸节奏几乎一致。耳钉还在微微发烫,像是体内有股热流顺着血脉往上涌。
下一秒,前方的空间裂开了。
不是崩塌,也不是爆炸,而是像水面上掀开了一层薄纱。火光从裂缝里漫出来,带着焦味和金属烧熔的气息。一个女人站在燃烧的实验室门前,背影挺直,穿着宽松的棉麻衬衫,发间别着一朵干枯的蓝玫瑰。
林清歌喉咙一紧。
“妈……”
程雪没说话,手指轻轻掐了一下掌心。疼,不是幻觉。
林素秋转过身来,酒红色镜框后的眼神很平静。她看着她们,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过,最后停在交握的手上。
“你们终于走到一起了。”她说。
声音不响,却穿透了整个空间。没有回音,也没有延迟,就像她本就该在这里。
林清歌想往前走一步,脚刚抬起来就被程雪拉住。她回头,看见对方轻轻摇头。
“听她说完。”程雪低声。
林素秋抬手,指向身后的黑板。上面是一张未完成的乐谱,线条干净,音符排列有序,但最后一行戛然而止,像是写到一半被人强行打断。幽蓝色的微光在五线谱上流动,频率和耳钉的震动完全同步。
“真正的九歌计划,从来不是控制你们。”她说,“是让每一个时空的林清歌和程雪,都能自由选择。”
林清歌瞳孔一缩。
她脑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某个时空的自己跪在病床前握着母亲的手;另一个时空里,程雪独自站在颁奖台上笑得灿烂却无人鼓掌;还有一次,她们在暴雨中对峙,彼此都拿着刀。
那些不是梦,是真实存在过的可能。
“你们以为我是为了保护谁才躲起来?”林素秋笑了笑,“我是在给你们时间。等你们真的愿意相信对方,而不是怀疑、对抗、互相伤害。”
程雪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甲边缘的血已经干了,但她还记得撕扯时的痛。那种痛不是来自皮肤,是心里有个洞,怎么填都填不满。
“我恨过你。”她忽然开口,“也羡慕过你。你能哭,能喊,能写歌骂所有人。而我只能笑着,把所有东西藏进八音盒。”
林清歌没回应,只是把手攥得更紧了些。
林素秋的目光落在黑板下方。那里压着一张泛黄的照片。两个婴儿躺在同一张小床上,一只小手搭在另一只手上,睡得安稳。背景是一群穿白大褂的人,中间站着一个年轻女人,怀里抱着同样的蓝玫瑰。
那是她。
“你们从一开始就是一体的。”林素秋说,“不是克隆,不是替代。是我用最后一点权限,把我和他留下的基因拆解重组,放进两个容器里。一个承载情感,一个承载记忆。可系统错了,它以为这样就能控制变量。但它忘了,人心不能分割。”
林清歌鼻子一酸。
她想起小时候发烧,母亲整夜守在床边哼歌;想起投稿被拒第三十七次时,那个匿名打来鼓励电话的声音;还有重生第一天醒来,枕头上放着一枚旧玉坠。
全是她。
“所以你让我们活在不同家庭?”程雪问。
“因为只有分开,你们才能长出不同的根。”林素秋点头,“也只有经历过背叛、误解、痛苦,当你们再次站在一起时,才是完整的。”
火势开始蔓延,实验室的门框塌了一角。可林素秋的身影没有动摇。
“现在,轮到你们做选择了。”她说,“星门就在身后,通往所有时空的入口已经打开。你可以去救那个正在被数据吞噬的自己,也可以阻止某次实验重启。但记住——每打开一道门,就会关闭另一条路。”
林清歌回头看了一眼。
原本的镜面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拱形通道,由光点串联而成,像银河倒悬。四周浮现出无数旋转的符号,像是时间与空间的坐标。
“没有标准答案。”林素秋轻声说,“这就是‘自由’的意义。”
程雪突然往前走了一步。
“如果我说我想见她呢?”她抬头,“不是作为你的女儿,也不是作为什么实验体。就只是……想叫一声妈妈。”
林素秋沉默了几秒。
然后她笑了,眼角有了细纹,眼神柔软得像春水。
“那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她说。
“你说。”
“别再撕指甲了。我知道你难受,但那不是解决办法。”
程雪愣住,随即低下头,嘴角微微翘起。这是她第一次,笑的时候眼睛也亮了。
林清歌也笑了。她摘下右耳的耳钉,放在掌心看了看。银质音符表面多了道金纹,像是被刻进去的密码。
“我们不会分开。”她说,“不管去哪个时空,做什么选择,我们都一起。”
林素秋点点头,身影开始变淡。火光依旧在烧,可她的轮廓越来越透明,像星光一点点散入夜空。
“那就去吧。”她说,“别让我等太久。”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她的身体化作无数光点,朝着星门飞去。那些光缠绕在通道边缘,形成一圈稳定的光环。
与此同时,地面剧烈震动。
不是崩塌,是重构。原本残存的镜架彻底瓦解,化为流动的数据流,顺着星门底部汇聚成环。空气中有种低频的嗡鸣,像是某种巨大机器启动前的预热。
林清歌伸手摸了摸玉坠。它贴在胸口,温热的,跳动的频率和心跳一致。
程雪从口袋里拿出八音盒。这一次,她没有撕扯,只是轻轻打开盖子。里面那块金属片闪了一下,投射出一行小字:**起点已解锁,目标:所有未闭合的时间线。**
“准备好了吗?”林清歌问。
程雪把八音盒收回去,站到她身边。
“早就准备好了。”她说,“这次不是逃,是回家。”
两人同时迈步,朝着星门走去。
距离入口还有三步时,林清歌忽然停下。
“等等。”她说。
程雪回头:“怎么了?”
林清歌盯着星门深处。那里原本漆黑一片,现在却浮现出一个新的影像——一个穿靛蓝色西装的男人正弯腰捡起掉落的磁带,抬头看向这边,嘴唇微动。
是江离。
他没说话,但口型很清楚。
**“带上它。”**
林清歌立刻反应过来。她转身冲向最近的一面残存镜面,伸手用力一抓。一道虚影被她从镜中拽出——正是刚才江离手中那卷磁带的投影。它现在通体泛着灰蓝光泽,表面写着四个小字:**初代日志**。
她把磁带塞进程雪手里。
“拿着,别丢。”
程雪接过,紧紧抱在胸前。
她们再次走向星门。
一步,两步。
光晕越来越强,照得人脸发烫。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像是隔着火焰看世界。远处传来隐约的钟声,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倒计时。
林清歌深吸一口气。
她牵过程雪的手,十指紧扣。
“不管前面是什么,”她说,“我们一起写结局。”
程雪点头:“一起。”
她们抬起脚,跨过门槛。
光猛然炸开。
星门内部不再是黑暗,而是无数条发光的走廊,四通八达,每一条尽头都有熟悉的场景闪现——孤儿院的铁门、音乐厅的舞台、医院的走廊、废弃的实验室……
林清歌刚想选一条路,突然感到胸口一震。
玉坠猛地弹起,悬浮在半空,表面裂开一道细缝,里面露出一小截胶片。
与此同时,程雪的八音盒自动打开,金属片旋转上升,与胶片对接。
咔哒一声。
一段旋律从两者交汇处流淌出来。
不是《双生协奏曲》的开头,也不是任何已知的曲子。它是全新的,带着某种召唤的意味,低沉而坚定。
星门四周的坐标符文开始重新排列,最终指向其中一条走廊。
那条路的尽头,有一扇青铜门,门上刻着三个字:
**顾怀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