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光门的瞬间,凌九天感到自己仿佛坠入了一个由纯粹矛盾与荒谬构成的世界。这就是“悖论迷宫”。
上下左右失去了意义,前后因果变得模糊。他看到倒流的瀑布冲上天空,燃烧的冰块散发出刺骨寒意,已死之人与未生之灵并肩而行,发出无声的嘲笑。每一步踏出,都可能同时踩在起点和终点,每一个念头升起,都可能既是因也是果。
巨大的逻辑冲突如同无形的潮水,不断冲击着每个人的认知底线。几名心志稍弱的候选者几乎瞬间就发出了痛苦的嚎叫,他们的逻辑思维在悖论的碾压下开始崩溃,身体时而虚幻时而凝实,最终化作一团扭曲的、不断自我否定的光影,消散在迷宫之中。
凌九天紧守心神,时渊之瞳全力运转,淡金色的视野中,看到的是一片由无数断裂、打结、相互冲突的“逻辑弦”构成的混乱网络。这些逻辑弦并非时间弦,却与时间弦紧密纠缠,是构成世界运行规则的另一面。而悖论,就是这些逻辑弦出现的致命错误与死循环。
混沌钟碎片在他体内发出欢快而沉稳的嗡鸣。作为定鼎秩序、划分鸿蒙的至宝,悖论与混乱,正是它天然需要“修正”的对象。一股清凉的秩序之力自发流转全身,帮他抵御着外界荒谬景象对心神的侵蚀。
“寻找并摧毁‘逻辑奇点’……”凌九天回想任务。在时渊之瞳的视野里,他能看到在这片迷宫的深处,有几个地方散发着异常耀眼、却又极度不稳定的光芒,仿佛是所有逻辑冲突的源头和放大器。那就是逻辑奇点!
他选定一个距离最近的奇点,开始艰难前行。在悖论迷宫中移动,不能依靠常理。他必须不断调整自身的“存在逻辑”,以适应每一片区域那截然不同的荒诞规则。有时需要相信“先有果后有因”,有时需要承认“自己杀死过未来的自己”。
这对心神的消耗极大,若非有混沌钟护持,他恐怕早已迷失。其他候选者也各显神通,那星灵族候选者周身星辉化作罗盘,指引着相对合理的路径;机械候选者则不断进行着超负荷的逻辑演算,寻找漏洞。
然而,迷宫本身并非唯一的危险。
“嗤!”
一道锐利的、蕴含着“绝对否定”意味的阴影之刃,毫无征兆地从凌九天侧后方的虚空中刺出,直指他后心!是那个阴影候选者再次出手!他似乎掌握着在悖论中隐匿和突袭的诡异能力。
凌九天早已防备,在攻击临身的瞬间,他并未躲闪,而是引动混沌钟之力,对着自身的存在状态,进行了一次微小的“逻辑定义”——
“此刻,攻击与我,处于不同因果线。”
那阴影之刃在触及他身体的刹那,仿佛刺入了另一个毫不相干的叙事层面,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过去,未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反而因为攻击落空,导致那阴影候选者自身逻辑出现了一瞬的不协调,闷哼一声从隐匿状态跌出。
凌九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纠缠,继续向奇点前进。在悖论迷宫中,无谓的战斗只会增加自身迷失的风险。
那阴影候选者眼神更加怨毒,却不敢再轻易出手。
随着深入,逻辑冲突越发剧烈。凌九天甚至看到了几个由纯粹悖论构成的“生物”,它们形态不定,不断阐述着自相矛盾的真理,任何靠近者都会被其拉入无尽的逻辑死循环。他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些存在,终于抵达了第一个逻辑奇点附近。
那是一个不断在“存在”与“虚无”之间以极高频率震荡的光球。它既是迷宫秩序的维护者(因其存在定义了周围的规则),又是最大的破坏者(其震荡不断制造新的悖论)。它散发出的光芒,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去思考“无限与有限”、“真实与虚幻”等终极问题,一旦沉溺,意识便会永远困在思辨的牢笼。
“摧毁它……”凌九天能感觉到,混沌钟碎片传递来强烈的“修正”冲动。他深吸一口气,将心神沉浸入混沌钟那“定义现实”、“确立秩序”的本源意境之中。
他伸出手指,并非指向那震荡的奇点本身,而是指向奇点与周围迷宫逻辑网络的“连接处”!他要做的,不是蛮力摧毁,而是进行一次精准的“逻辑手术”,将这个不断制造悖论的毒瘤,从整个迷宫的运行规则中“剥离”出去!
“以此钟之名,界定真实!悖论之果,当于此枝断绝!”
他低喝一声,指尖迸发出一道凝练到极致、不含任何杂质的秩序之光,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入了那无数逻辑弦与奇点连接的节点!
嗡——!
整个悖论迷宫都为之剧烈一震!那高速震荡的奇点猛地停滞了一瞬,其表面光芒乱闪,发出了仿佛无数个声音同时尖叫的刺耳噪音!它疯狂地挣扎,试图重新连接,但混沌钟的秩序之力如同最坚韧的锁链,死死扼住了它的根基,并沿着逻辑网络逆向侵蚀!
“不!逻辑……不容玷污!”一个充满愤怒的、非人的意念从奇点中爆发,化作无数扭曲的逻辑陷阱砸向凌九天。
凌九天岿然不动,时渊之瞳看穿所有陷阱虚妄,混沌钟的力量以他为中心,构筑起一道万法不侵的秩序壁垒。
“湮灭!”
他猛地握紧手掌!
那逻辑奇点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最终在纯粹的秩序力量下,其内部矛盾的逻辑结构被强行归序、抚平,从极致的混乱走向了极致的秩序,然后……因失去了悖论存在的根基,彻底坍缩,化作一团无害的、纯净的逻辑本源能量,消散于迷宫之中。
第一个逻辑奇点,摧毁!
凌九天长舒一口气,感觉对混沌钟的掌控又精进了一分。他没有停留,立刻赶往下一个奇点。
其他候选者也各施手段,与不同的逻辑奇点搏斗着。星灵族候选者引动星海逻辑,以绝对的概率覆盖悖论;机械候选者则试图用更强的逻辑算法覆盖奇点的错误逻辑。但他们的过程显然比凌九天更加艰难,消耗也更大。
当凌九天成功摧毁第三个,也是他感应中最后一个逻辑奇点时,整个悖论迷宫的荒谬感开始大幅消退,那些扭曲的景象逐渐变得稳定、合理。
“逻辑奇点清除数量达标。悖论迷宫稳定性恢复至安全阈值。”
“第三考,通过。”
“最终通过者:九人。”
宏大的意志宣布了结果,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光芒闪过,凌九天与其他八名候选者被传送回了最初的平台。原本的数十人,如今只剩下这九位,可见试炼之残酷。
这九人,除了凌九天、星灵族候选者、机械候选者外,还有一位笼罩在圣光中的羽人,一位脚下蔓延着植物经络的森之贤者,一位身体如同液态金属构成的奇异生命,以及三位气息各异、但都明显来自不同强大修真文明的人族修士。至于那个阴影候选者,并未出现在最终名单中,显然已迷失在悖论里。
九人相互打量,眼神中充满了审视与忌惮,也带着一丝同为幸存者的复杂情绪。
“恭喜诸位,通过弦海试炼,正式获得‘时序执剑人候选’资格。”慕时雨的身影出现在平台边缘,她看着仅存的九人,目光在凌九天身上微微停顿,“你们将获得相应的权限与资源,并进入下一阶段的预备役培训。但记住,候选并非终点,执剑人之位,仍需争夺。望诸位勤勉不辍,勿负时序之源之期望。”
她抬手打出九道流光,分别没入九人体内。凌九天感到一枚复杂的、由时间能量构成的印记融入他的身份时计,同时一股信息流涌入脑海,是关于候选者权限、资源兑换、以及接下来培训安排的具体说明。
“现在,随我去见‘永恒议会’的使者,完成最后的身份登记。”慕时雨转身,准备引领众人离开。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平台上方,那原本稳定的时光漩涡,毫无征兆地剧烈扭曲起来!一股冰冷、死寂、带着浓郁“归墟”气息的黑暗,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染黑了一大片光弦!
一道撕裂般的空间裂缝在漩涡中心出现,裂缝之后,隐约可见那只熟悉的、冷漠无情的黑暗巨眼!以及站在巨眼之前,面带诡异笑容的维兰德!
“真是热闹的盛会啊……”维兰德的声音透过裂缝传来,带着戏谑,“这么多美味的候选者种子……正好,作为恭迎‘时之骸’陛下彻底苏醒的……贺礼!”
他抬手,一道横跨时空的、蕴含着绝对寂灭意味的黑暗冲击,如同瀑布般向着平台上的九名候选者倾泻而下!这一击的威力,远超之前在哨站之时,显然他借助了那只黑暗巨眼的力量!
“放肆!”慕时雨脸色剧变,瞬间挡在众人之前,时间之力全力爆发,试图构筑防线!
但维兰德蓄谋已久,这一击又快又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凌九天体内,那融合后的混沌钟碎片以前所未有的强度震动起来!并非自主防御,而是带着一种受到挑衅的愤怒!一道凝实的、仿佛由无数细小时钟虚影构成的混沌色钟影,自他头顶浮现,钟身之上,那道源自创世星图的残缺烙印骤然亮起!
“铛——!!!!!”
一声仿佛来自开天辟地之初,蕴含着无上威严与秩序的钟鸣,悍然响起!
钟声化作实质的金色波纹,逆卷而上,与那倾泻而下的黑暗冲击狠狠撞在一起!
没有爆炸,只有无声的湮灭!黑暗在钟声下如冰雪消融,那恐怖的冲击竟被这突如其来的钟声硬生生挡住、逼退!
裂缝后的黑暗巨眼猛地一凝,维兰德脸上的笑容僵住,首次露出了骇然之色!
“混沌钟?!不……不可能!它明明已经……”维兰德失声惊呼。
钟声余韵回荡,混沌钟虚影缓缓收敛。凌九天脸色苍白如纸,这一下几乎抽空了他全部的力量,但他依旧强撑着站立,目光冰冷地望向裂缝。
慕时雨和其他候选者都震惊地看着他,尤其是那混沌钟的虚影,让他们感受到了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
“走!”裂缝后,黑暗巨眼似乎忌惮着什么,猛地闭合。维兰德不甘地看了凌九天一眼,也随之消失。扭曲的时光漩涡缓缓平复,但那抹被染黑的痕迹,却一时难以消退。
危机暂时解除,平台上一片死寂。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凌九天身上。
悖论之争,不仅决出了候选者,更让潜藏的黑暗显露出了獠牙。而凌九天身上那复苏的混沌钟之力,无疑在这微妙的平衡中,投下了一颗重重的砝码。
执剑候选,之名初立,便已身处风暴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