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誉回到破庙时,手里多了几枚沾着晨露的山间野果。
那野果红艳欲滴,在他白皙修长的指间,更显诱人。
他步履轻缓,踏着从破庙屋顶漏下的缕缕晨光。
阳光在他月白的长衫上跳跃,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甚至在他周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朦胧的光晕。
神圣。
洁净。
不似凡尘中人。
他径直走到王语嫣面前,微微俯身,将野果递了过去,嗓音温和得如同春日暖泉。
“先垫垫肚子。”
“谢谢段公子。”
王语嫣仰起脸,初醒的惺忪让她平日里清冷的气质褪去不少,多了几分娇憨。
她的脸颊还泛着淡淡的红晕,如同涂抹了最好的胭脂。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几枚还带着凉意的野果。
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了段誉温热的掌心。
如同被微弱的电流击中。
她轻呼一声,手像受惊的鸟儿般迅速缩了回去。
一颗心,却在胸腔里怦怦直跳,乱了节奏。
那触感,挥之不去。
段誉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异样,只是温和地笑了笑。
他的目光,随即越过王语嫣的肩头,落在了角落里那个依旧抱膝而坐的身影上。
阿朱。
她维持着那个姿势,仿佛要与那阴暗的角落融为一体,成为一座孤寂的、没有生气的雕像。
昨夜的风暴似乎并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却又仿佛抽走了她所有的精气神。
段誉没有说话。
他只是迈步走过去,步履无声。
然后,他从剩下的野果中,挑出最大最红的那一枚,动作轻缓地,放在了阿朱并拢的膝上。
野果微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裙传来。
阿朱的身子,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很轻微。
几乎难以察觉。
她的头依旧深埋着,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放在膝上的手,指尖蜷缩了一下,似乎想要推开,最终,却还是无力地松开了。
她终究,还是没有拒绝。
这无声的接受,让庙内某种发酵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而粘稠。
王语嫣小口小口地吃着清甜的野果,眼神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段誉。
看他优雅的站姿。
看他完美的侧脸。
看他唇角那抹似乎永远温和的笑意。
每一次,当段誉若有所觉地回望时,她又会像受惊的小鹿般慌忙移开视线,耳根却不受控制地越来越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少女怀春的心事,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段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了然,更是平静无波。
火候,差不多了。
是时候,推动下一步了。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打破了这片旖旎又诡异的宁静,传入两人耳中。
“语嫣,阿朱姑娘。”
王语嫣立刻抬起头,目光纯净,带着全然的信赖,专注地望向他。
阿朱的臻首,也终于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一些。
红肿的双眼依旧低垂,避开所有的视线,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未干的、细碎的泪珠,我见犹怜。
“我决定了,我们暂时不去大理。”
段誉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啊?”
王语嫣第一个发出惊呼,秀眉微蹙,脸上写满了不解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为何?我们……不是要去大理吗。”
她心中,对慕容复那份根深蒂固的挂念,终究还是一道无法轻易抹去的烙印。
哪怕经历了昨夜种种,那份多年的执念,也非一朝一夕能够散去。
段誉似乎早料到她会有此一问。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目光坦荡而真诚,仿佛毫无私心,全然是为她考量。
“正因为要救慕容公子,我们才更不能现在回去。”
王语嫣眸中的困惑更深了。
“这是何意?”
“我昨夜拷问那两名丐帮弟子时,听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
段誉开始了早已编织好的说辞,语气笃定,不容置疑。
“数日之后,丐帮将在无锡杏子林召开大会,大会的核心议题,似乎……正与姑苏慕容氏有关。”
他刻意顿了顿,让这消息在王语嫣心中沉淀,然后才加重了语气,抛出最终的结论。
“我怀疑,慕容公子受伤一事,绝非偶然,极有可能与丐帮脱不了干系!”
“此时若贸然返回大理,路途遥远,变数太多,只怕会错过救人的最佳时机。”
“不如直捣黄龙,去那丐帮大会上一探究竟!”
“或许,能在那里找到解救慕容公子的关键线索,甚至……能找到他本人!”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逻辑清晰,更充满了急人所急的关切与不容置疑的说服力。
王语嫣那颗单纯且此刻已完全系于段誉身上的心,立刻就被说动了。
她对江湖险恶知之甚少,此刻段誉在她心中已是无所不能、智慧超群的形象,他的判断,自然就是最正确、最值得信赖的。
“原来……原来如此!”
她恍然大悟,眼中的疑虑尽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找到方向的明亮光彩。
“段公子思虑周全,若非公子,语嫣几乎要误了大事!”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看向段誉的目光里,崇拜与依赖几乎要满溢出来。
“那,那我们就去杏子林!”
段誉对她报以赞许的微笑,随即,目光转向了始终沉默的阿朱。
“阿朱姑娘,你意下如何?”
阿朱的贝齿,轻轻咬着毫无血色的下唇。
几乎要咬出血来。
她知道。
她在心底无声地呐喊。
她知道段誉在说谎!
那两个丐帮弟子被他以雷霆手段一击制服,连哼都未曾多哼一声,何来的“拷问”?
又何来的“听到消息”?
这一切,都是他临时起意,或者说……早有预谋的谎言!
但她能说什么?
她能当着小姐的面,尖声揭穿他吗?
然后呢?
说出昨夜那不堪回首的真相吗?
告诉小姐,这个她全心信赖、甚至隐隐倾慕的段公子,是怎样一个趁人之危、强取豪夺的恶魔?
她看着王语嫣那张纯净无瑕、写满全然信赖的脸庞。
再想起昨夜那屈辱又沉沦、最终甚至可耻地感受到一丝快意的混乱一幕。
一股无力的、冰冷的酸楚和绝望,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已经不再清白。
她,已经被打上了这个男人的烙印。
她,还有什么资格,再以姐妹的身份,站在小姐身边,去指责、去控诉这个小姐深深信赖的男人?
巨大的悲哀和自厌,将她彻底淹没。
良久。
久到王语嫣都投来疑惑的目光。
她才从干涩疼痛的喉咙里,极其艰难地挤出几个沙哑破碎的字。
“全凭……公子做主。”
这五个字,仿佛抽干了她全身的力气。
也代表着,她彻底放弃了抵抗,将自己未来的命运,交托给了这个她恐惧又憎恶的男人手中。
段誉满意地点了点头,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掌控一切的幽光。
很好。
识时务者,方能活得更久。
也……更能体会到另类的“快乐”。
“那便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
……
三人稍作整理,便离开了这座承载了太多混乱记忆的破败山庙。
沿着蜿蜒的山路下行,不久便踏上了较为平坦的官道。
晨光熹微,官道上已有零星的行人和商旅。
段誉拦下了一位推着独轮车、贩卖杂货的货郎。
只是三言两语,温和询问,便将去往无锡的路径、沿途村镇、大致里程问得一清二楚。
那货郎被他那神仙般的容貌与出尘的气质所慑,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临走时还一步三回头,仿佛看到了什么下凡的仙人。
这便是魅魔体质的被动效果。
对男女同样有效,只是对女性的效果,被系统强化到了极致而已。
旅途,正式开始。
没有马车代步,三人只能依靠双脚,沿着官道向前。
初时,气氛在段誉的刻意引导下,还算融洽。
但很快,那种微妙的、令人不安的差异便显现了出来。
王语嫣仿佛有问不完的问题,一颗心全然系在段誉身上。
“段公子,你家乡大理,是不是真的四季如春,有很多很多漂亮的花?就像书上说的那样?”
段誉含笑点头,声音温和,耐心极好。
“是啊,尤其是山茶花,品类之盛,冠绝天下。‘十八学士’、‘抓破美人脸’……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真的吗?”
王语嫣的眼中闪烁着向往的光芒,但随即又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
“我娘亲……她最喜欢山茶花了……”
段誉何等敏锐,立刻捕捉到了这一丝情绪,话锋一转,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慨与尊重。
“能培育出语嫣你这般钟灵毓秀的女儿,令堂定是一位风华绝代、品味高雅的奇女子。”
“嗯……”
王语嫣的声音低了下去,似乎不想多谈家中之事,那并非一段愉快的回忆。
她很快又换了个话题,这也是她心底最大的好奇。
“段公子,你……你的武功为何如此高强?我自幼熟读天下武学典籍,却从未见过……甚至未曾想象过如你昨夜那般的手段。”
“你用的……究竟是哪一派的功夫?竟能……竟能那般……”
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口吹散毒雾、隔空破墙的鬼神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