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阿紫的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纸磨过。
干涩。
沙哑。
那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这颤抖,源于眼前这张脸。
这张与她每日在铜镜中所见,一模一样的脸。
这突如其来的寂静,沉重得令人窒息。
仿佛连风都停止了流动。
“……你是谁?”
这个问题,问得没头没脑。
却又像一把锋利的锥子,直直刺向那最不可能的核心。
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
阿朱怔怔地看着。
看着那张仿佛是自己倒影般的面容。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攥得生疼。
又酸又涨。
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她张了张嘴。
嘴唇有些发干。
声音同样飘忽得厉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我叫阿朱。”
“阿朱?”
阿紫重复着这个名字。
随即,她嗤笑一声。
那张绝美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浓得化不开的讥讽与不信。
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最可笑的笑话。
“好一个阿朱!”
她的尾音上扬,带着尖锐的质疑。
“你当我三岁小孩吗?”
她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阿朱脸上刮过。
“这是什么精妙的易容术?竟能做得如此天衣无缝?”
她的语气越发冰冷。
“还是说,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借了张脸皮,敢来戏耍我星宿派门人?!”
她一边说着。
一边在段誉的怀中,开始了剧烈地挣扎。
那具火辣柔软的娇躯,此刻彻底绷紧。
像一条被彻底激怒的美女蛇。
充满了危险的力量。
她在拼命地扭动。
每一寸肌肤,都迸发出惊人的弹性与韧劲。
试图挣脱这令人羞愤的束缚。
段誉只觉得怀中温香软玉乱撞。
“别动。”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
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搂在她腰间的臂膀,如同铁箍。
纹丝不动。
北冥神功那独特的吸力若隐若现。
如同无形的蛛网。
让她体内刚刚提起的内力,瞬间消散于无形。
这种被人完全掌控、连身体都无法自主的感觉。
让阿紫心中的羞愤达到了顶点。
几乎要让她疯狂。
“放开我!你这个登徒子!”
她的尖叫带着几分凄厉。
阿朱见状,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焦急万分地快步上前。
“公子,你快放了她!她……”
她想说,“她可能是我妹妹”。
但这个念头太过匪夷所思。
太过惊世骇俗。
让她一时语塞。
竟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段誉的目光,却越过怀中挣扎不休的阿紫。
那双深邃的眼眸,落在了阿朱那张写满焦急、困惑与一丝难以言喻悸动的俏脸上。
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阿朱。”
他缓缓开口。
声音不高。
却像带着某种奇特的魔力。
清晰地、一字一句地,传入姐妹二人的耳中。
敲打在她们的心上。
“你有没有想过……”
他故意顿了顿。
让那悬疑的气氛,拉扯到极致。
“……你或许,有个孪生姐妹?”
轰!
这句话。
不啻于一道九天惊雷。
毫无征兆地。
在阿朱和阿紫的心头,同时炸响!
阿朱整个人都懵了。
呆立当场。
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美眸之中,先是瞬间的空白。
随即被滔天巨浪般的茫然与无措所淹没。
“孪生……姐妹?”
她喃喃自语。
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她下意识地。
再次看向被段誉箍在怀中的阿紫。
目光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探寻。
而阿紫的挣扎。
也在这一瞬间。
戛然而止。
她整个人都僵在了段誉的怀里。
浑身的力气,仿佛都在“孪生姐妹”这四个字出口的刹那,被抽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那双圆睁的杏眼。
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段誉近在咫尺的脸。
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撼。
以及一种被颠覆认知后的、深沉的荒谬感。
段誉感受着怀中娇躯的瞬间僵硬。
那从剧烈扭动到彻底僵直的转变。
清晰无比。
他心中暗笑。
他要的。
就是这个效果。
阿朱那未经掩饰的、最直接的反应。
无疑印证了他的猜测。
同时也暴露了一个事实——阮星竹,昨夜并未对阿朱全盘托出。
至少,隐瞒了这最关键的一部分。
阿朱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
那里面充满了无处宣泄的委屈。
和一种被至亲之人隐瞒的、尖锐的不解。
“不……不可能的……”
她摇着头。
仿佛这样就能否定这惊人的事实。
“昨夜母亲她……她从未提起过我还有一个姐妹啊!”
“母亲”二字。
如同一根淬了最恶毒诅咒的钢针。
毫无阻碍地。
狠狠刺入了阿紫的心脏!
那刚刚因为“孪生姐妹”四个字而产生的一丝茫然。
一丝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
瞬间。
被一股滔天的、黑色的、粘稠的怨毒与嫉妒所取代!
彻底吞噬!
母亲?
原来。
她有母亲!
原来。
她从小就在父母身边!
享受着承欢膝下的温暖!
过着被人疼爱、被人呵护的日子!
而自己呢?
自己从有记忆开始。
就是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星宿派!
是在毒虫蛇蚁中打滚求生!
是为了活下去,不得不不择手段地给师兄弟下毒,在阴谋诡计里挣扎!
是在丁春秋那个老怪物的淫威之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苟延残喘!
凭什么?!
凭什么我们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命运却如此天差地别?!
一股黑色的、粘稠的、带着毁灭一切气息的恨意。
从阿紫心底最阴暗的角落,疯狂滋生!
如同藤蔓般瞬间缠绕了她整个心房!
吞噬了她所有的理智!
“母亲?呵呵……呵呵呵呵……”
她突然笑了起来。
笑声起初很低。
随即变得尖锐而凄厉。
在破败的庭院里回荡。
充满了无尽的悲凉。
与刺骨的嘲讽。
“原来你是个有娘疼的好孩子啊!”
她的目光。
猛地转向阿朱。
那目光,如同淬了剧毒的刀子。
冰冷。
怨毒。
狠狠剜向阿朱那颗同样混乱的心。
“怪不得你这么蠢!这么天真!”
她的声音拔高。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指控。
“像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家闺秀!”
阿朱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汹涌澎湃的恨意惊得后退了一步。
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不……不是的,你听我说,我也是昨天才……”
她试图解释。
试图告诉这个可能是她妹妹的女孩,自己也刚刚得知身世。
“闭嘴!”
阿紫厉声尖叫。
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
那尖利的声音,几乎要划破人的耳膜。
“我不想听!”
她的眼神狂乱。
“我不想听你这些惺惺作态的鬼话!”
她猛地一抬头!
眼中凶光毕露!
张开嘴,露出一口细白的贝齿。
狠狠一口,就朝着段誉近在咫尺的肩膀咬去!
这一口。
带着她全身的力气。
带着一种鱼死网破的、歇斯底里的决绝!
段誉眉头微微一皱。
却并未躲闪。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
肩头传来牙齿嵌入的压力。
甚至能感觉到,怀中少女那因极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的牙关。
与其说这是一种有效的攻击。
不如说是一种绝望的、无助的宣泄。
他轻轻叹了口气。
非但没有松手。
反而将她更紧地、更密实地搂入自己怀中。
另一只手,绕过她的后背。
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轻轻拍了拍。
那动作。
竟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了惊吓、彻底炸了毛的野猫。
“冷静点。”
他低声说道。
这突如其来的、近乎温柔的禁锢。
却像是往滚烫的油锅里,泼下了一瓢冷水。
瞬间激起了更剧烈的反应。
阿紫浑身剧烈地一颤!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无力感的屈辱。
和一种被当作宠物般对待的恶心感。
猛地涌上心头!
这个男人!
这个可恶的男人!
他抱着自己!
现在!
还用这种哄骗无知少女的、令人作呕的语气跟自己说话!
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滚开!”
阿紫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凶光!
她猛地张口!
不是咬。
而是吐!
一缕微不可查的、带着淡淡甜腥气的紫色毒烟。
从她檀口之中疾喷而出!
如同离弦之箭!
直扑段誉的面门!
这是她用神木王鼎炼化的剧毒!
是她保命的底牌之一!
段誉早已防备着她这一手。
他百毒不侵的体质,让他对这足以致命的毒烟根本无所畏惧。
但他还是顺势松开了环抱她的手。
身形如鬼魅般。
向后轻飘飘地一荡。
恰到好处地避开了那缕毒烟。
也给了阿紫一个挣脱的间隙。
阿紫只觉得腰间一松。
那股强大的禁锢之力瞬间消失。
她得了自由。
脚下却是一个踉跄。
差点摔倒在地。
她甚至没有回头。
去看那个让她恨得牙痒痒的男人一眼。
也没有去看那个所谓的“孪生姐姐”。
只是用力一跺脚。
身形化作一道紫色的、充满了决绝与孤寂的幻影。
发疯似的。
向着小镇更深处、更阴暗的方向逃去!
那背影。
单薄。
却带着一股宁可撞得头破血流、也绝不回头的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