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水湾,白家大宅。
这里没有中环的喧嚣与浮华,只有海浪拍打着私家沙滩的沉稳节奏,和在风中摇曳的百年古树。宅子的装修,并非金碧辉煌,而是一种沉淀了数代人底蕴的,内敛的奢华。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名为“权势”的味道。
书房里,燃着一炉上好的沉香。
白宇飞恭敬地站在一张紫檀木书桌前,连大气都不敢喘。
书桌后,坐着一个身穿中式褂衫的老者。他看上去年过六旬,头发已见花白,但腰板挺得笔直,一双眼睛虽然略显浑浊,开合之间,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就是白宇飞的父亲,巨鲨资本真正的掌门人,在港岛乃至整个亚洲金融界,都足以呼风唤雨的传奇人物——白敬亭。
白敬亭没有看自己的儿子,他的手指,正轻轻摩挲着一枚古朴的玉扳指,目光则落在面前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财经周刊上。周刊的封面人物,正是陆寒。照片上的陆寒,站在外滩的落地窗前,年轻,自信,眼神锐利得像一把出鞘的剑。
封面的大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东方新王:解码瀚海资本的立体战争艺术》。
“立体战争……呵呵。”白敬亭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他将杂志随手扔在桌上,像扔掉一张废纸。
“阿飞,你告诉我,两个月前,你输给的,就是这种‘艺术’?”
白宇飞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下。他低着头,声音有些干涩:“爸,是我轻敌了。我没想到,陆寒能调动那么多我们意料之外的资源。”
“资源?”白敬亭端起手边的青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苏家的那个女娃,我见过。有几分她爷爷当年的风骨,但还嫩了点。她手里的‘坚盾’,充其量只能算是一支精锐的特种部队,还算不上一支集团军。至于那个所谓的‘幽灵协议’,听起来吓人,无非是一些见不得光的黑客手段,上不了台面。”
他呷了一口茶,目光终于落在了白宇飞的脸上。那目光,没有愤怒,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深沉的,让白宇飞感到窒息的失望。
“你输,不是输在资源上,也不是输在技术上。”白敬亭缓缓放下茶杯,“你输在,你看不起你的对手。你从骨子里,就没把一个从内地小城市爬起来的穷小子,放在眼里。你用对付那些普通鲨鱼的办法,去对付一头……伪装成鲨鱼的虎鲸。结果,人家的一个甩尾,就把你的船给掀翻了。”
白宇飞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他父亲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在他最痛的伤口上。
“我们白家,在港岛立足三代,靠的是什么?”白敬亭问道。
“是……是审时度势,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白宇飞低声回答,这是他从小听到大的家训。
“你做到了吗?”白敬亭的声音陡然转冷,“因为你的自大,巨鲨在欧洲的布局,倒退了五年。那些跟了我们几十年的老朋友,现在都在怀疑我们的能力。董事会里那些老家伙,已经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提起你那个在伦敦的堂兄了。”
白宇飞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那个堂兄,一直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这次的失败,无疑是给了对方一个千载难逢的,攻击自己的机会。
“爸,我……”他想解释,想辩解,想说自己已经有了全新的计划。
但白敬亭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我不想听你怎么说,我只想看你怎么做。”老人的目光,重新落回到那本杂志上,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这个陆寒,很有意思。他身上有股野气,一股不讲规矩,敢把天捅个窟窿的野气。这股气,你没有。”
这句话,比任何直接的批评,都更让白宇飞感到难堪。
“市场,是最好的试金石。”白敬亭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儿子,望着窗外的海。“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也给巨鲨一次机会。用你的办法,去把他打趴下。记住,我说的不是战胜他,是‘打趴下’。要让他,和所有看着他的人都明白,在资本的海洋里,有些规则,是他们这种野路子,永远都无法撼动的。”
“如果你做到了,巨鲨的未来,是你的。”
“如果你再输……”白敬亭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却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了白宇飞的背上。
书房里的沉香,不知何时已经燃尽了。白宇飞走出大宅时,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海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却让他混乱的大脑,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父亲的压力,堂兄的威胁,外界的嘲笑,像三股绳索,死死地勒住了他的脖子。而陆寒,就是解开这一切的唯一钥匙。
他坐进自己的迈巴赫里,没有让司机开车。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阿森的电话,声音冷得像一块冰。
“‘尘埃’计划,预算无上限。我要在一个月内,看到所有我需要的东西。另外,帮我联系一个人。”
“谁?”
“林涛。”白宇飞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酷的笑意,“瀚海资本的,前员工。”
他挂掉电话,看着远处海平面上缓缓升起的月亮。今晚,他不再是那个养尊处优的少东家。他是一头被逼到悬崖边,不得不拼死一搏的孤狼。而他的复仇,将从找到对方狼群里,那只最贪婪、最软弱的羔羊开始。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上海。
瀚海资本的“瀚海学院”里,灯火通明。
马超正和他手下那群年轻交易员,一起坐在教室里,愁眉苦脸地听着刘建国在讲台上,讲解“GARch模型在极端风险行情下的应用”。
“我操,这都什么玩意儿?”一个年轻交易员小声对马超嘀咕,“比我大学的高数还他妈难。刘总监这讲的不是天书吗?”
马超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压低声音:“忍着点。妈的,上次要不是刘哥那个风险对冲模型,老子差点就带着你们去天台排队了。这玩意儿听不懂也得听,起码得知道,咱们的油门踩下去的时候,刹车是怎么工作的。不然下次再翻车,陆总能把咱们的腿都给打断。”
他嘴上虽然抱怨,眼神却格外专注。他知道,白敬亭说得没错,那股“野气”是他们的优势,但也可能成为他们的催命符。而陆寒现在要做的,就是给他们这群野狼,套上最坚固的纪律和理论的枷锁。
这,就是瀚海和巨鲨,最本质的区别。一个在痛苦中,被迫进化。一个在压力下,走向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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