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画狱裂缝钻出来的瞬间,带着焦糊味的热风扑面而来——画魂崖的晨雾早已散尽,崖顶的画魂灯只剩半截焦黑的灯柱,缠在上面的锁链熔成了铁水,顺着青黑色的石画崖壁往下淌,在地面凝成蜿蜒的铁痕。崖壁上的仕女图大多已经褪色,唯有中间陈青岚的画像还泛着淡金微光,只是画角多了道狰狞的裂痕,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无形的撕扯。
“总算出来了!这画狱里待着比王伯家的烟熏房还难受!”虎娃扶着小白蹲在地上,小家伙刚从画狱耗光了狐火,此刻蜷在他怀里,只剩尾巴尖还偶尔冒点火星。九叔则快步走到半截灯柱旁,用断脉剑挑了挑灯碗里的残灰,眉头拧成了疙瘩:“邪煞残魂确实附在灯芯里了,只是烧得只剩点余烬,没找到根治的法子。”
十三刚把双笔收进怀里,魂契里就传来柳青瓷急促的传音,带着刚经历过打斗的喘息:“十三哥!小心墨尘!我感应到他身上有两股气息,一股是悔悟的阳气,另一股是邪煞残魂的煞气——他被残魂缠上了!还有,你用画魂笔蘸自己的纯阳血调成墨,做成‘阳血墨笔’,他左肩藏的那半支画魂笔最怕这个!”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墨尘的闷哼。三人回头一看,墨尘正捂着左肩蹲在地上,怀里的墨瑶小画光芒忽明忽暗,画纸边缘竟渗出了淡黑色的煞气——正是从画狱钻出来时,缠在画角的那道邪煞残魂!残魂像条小黑蛇,正顺着画纸往墨尘的左肩爬,那里藏着的半支画魂笔发出“嗡嗡”的异响,显然在和残魂共鸣。
“该死的残魂!”墨尘猛地一拍左肩,想把煞气拍掉,可那黑蛇却钻进了他的衣服,顺着皮肤缠向画魂笔。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浑浊,左脸的疤痕抽搐着,原本悔悟的语气又染上了疯狂:“是你们逼我的!陈青岚当年不帮我,现在你们也想毁了我救瑶儿的最后希望!”
灭魂笔突然从他袖中飞出,带着淡青色的煞气直刺十三面门。九叔早有防备,断脉剑横劈而出,阳火剑刃撞在灭魂笔上,将笔弹飞出去,“当啷”一声砸在石地上。“墨尘!你醒醒!邪煞在操控你!”九叔怒喝着踏前一步,剑刃的金光逼得墨尘连连后退,“墨瑶的魂还能救,你别再被残魂迷惑了!”
“救?怎么救!”墨尘狂笑起来,左肩的衣服突然鼓起一个包,半支青竹画魂笔竟自己钻了出来,悬在他身前旋转,笔身上的煞气和残魂缠在一起,化作无数细小的傀儡线,往崖壁上的褪色仕女图钻去,“只有画魂笔的煞气能稳住瑶儿的魂!你们想毁了它,就是想让瑶儿魂飞魄散!”
那些傀儡线刚碰到仕女图,原本褪色的画就重新变得狰狞,十几个画魂影从画里钻出来,手里的墨刃比画狱里的更锋利,直扑虎娃和小白——残魂知道小白的纯金狐火是克星,故意先找软柿子捏。虎娃赶紧把小白护在身后,举着纯阳镜挡在身前,镜面金光虽弱,却也勉强拦住了第一波攻击:“十三哥!快想办法!这鬼影比刚才的还邪!”
十三没敢耽搁,立刻掏出随身携带的黄麻纸和朱砂盒——这是护生临出发前塞给他的,说关键时刻能做应急符纸。他咬开右手食指,让纯阳血滴进朱砂盒里,左手抓起画魂笔,笔尖蘸着血朱砂,三两下就画了支半尺长的墨笔形状,嘴里低喝:“以血为墨,以魂为锋——阳血墨笔!”
黄麻纸瞬间化作一支凝实的金红色墨笔,笔身裹着淡淡的阳气,比普通毛笔沉了三倍。魂契里再次传来柳青瓷的声音,比刚才更清晰:“十三哥!他左肩的画魂笔有‘护心符’挡着,你得瞄准笔杆中间的‘陈’字——那是当年你娘刻的赠笔标记,没有煞气护体!”
十三抬头一看,墨尘身前旋转的青竹画魂笔杆上,果然刻着个极小的“陈”字,字的周围没有煞气缠绕,反而泛着一丝极淡的金光——那是陈青岚当年刻字时留下的纯阳气息,三十年来一直护着这个标记。他握紧阳血墨笔,双脚蹬地,身体像离弦的箭般窜出去,手腕猛地一甩,金红色的墨笔带着破空声,直逼墨尘左肩!
“休想!”墨尘操控着傀儡线往墨笔上缠,可那些线刚碰到墨笔的阳气,就瞬间化作黑烟。他急得想躲,可左肩的画魂笔被残魂缠着,根本转不开身,只能眼睁睁看着阳血墨笔越来越近,慌忙摸出怀里的护心符,贴在左肩衣服上——那是当年陈青岚赠他画魂笔时,一起给的护身符,能挡三次致命攻击。
“嗤啦”一声,阳血墨笔穿透护心符的瞬间,符纸就燃起了金火,像纸片遇到烈火般瞬间烧尽。墨尘只觉得左肩一凉,紧接着传来钻心的疼——阳血墨笔正好刺中了青竹画魂笔的笔杆,金红色的笔尖扎进“陈”字标记里,没入半寸。
就在刺中的刹那,青竹画魂笔突然发出“嗡”的震响,笔杆上的“陈”字旁边,原本模糊的小字突然亮起金光——那是“青岚赠”三个字!是当年陈青岚刻完自己的姓后,偷偷加的赠言,三十年来被煞气裹着,从未有人见过。金光越来越盛,将阳血墨笔的金红色火焰引了过来,顺着笔杆往上爬,瞬间就将整支画魂笔裹住。
“不——!”墨尘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伸手想去抓燃烧的画魂笔,可刚碰到火焰就被烫得缩回手,掌心起了一串燎泡。那火焰不是普通的火,是纯阳血和陈青岚的阳气融合的“护魂火”,只烧邪煞和邪术器物,却不伤墨尘的皮肉,可画魂笔是他守了三十年的执念,看着它在火里扭曲、碳化,比割他的肉还疼。
画魂笔燃烧的瞬间,缠在墨尘身上的邪煞残魂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里。那些操控画魂影的傀儡线,像被剪刀剪断的棉线般纷纷掉落,刚扑到虎娃面前的画魂影,失去了煞气支撑,瞬间化作一滩墨汁,渗进石缝里。崖壁上的仕女图彻底褪成了灰白色,再也没有狰狞的气息,只有陈青岚的画像还泛着淡金光,画角的裂痕竟慢慢愈合了些。
“残魂散了!”九叔惊喜地喊了一声,刚要上前制服墨尘,却见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卷兽皮地图,往十三脚下一扔,同时从袖中摸出个烟雾弹,“砰”的一声炸开,淡青色的烟雾瞬间笼罩了整个崖顶,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墨尘!”十三挥开烟雾冲过去时,崖顶只剩下满地的烟雾残渣,墨尘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崖边的浓雾里,只有他的声音还回荡在山谷中,带着无尽的悔恨和不甘:“十三!陈青岚的死不是意外!是雷劫山的劫煞搞的鬼!断脉剑的另一半在雷魂洞!找到它,才能揭开所有真相——替我给瑶儿说声对不起!”
烟雾渐渐散去,崖边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半截灯柱的“呜呜”声,像谁在低声哭泣。虎娃跑过去往下看,除了翻涌的浓雾,什么都看不见:“跑了?这叛徒跑得还真快!不过他说的是真的吗?陈阿姨的死和雷劫有关?断脉剑还有另一半?”
十三弯腰捡起地上的兽皮地图,地图是用青岚山的兽皮鞣制的,边缘已经磨损,上面用墨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山路,最中间画着座高耸的山峰,峰顶画着道闪电,旁边写着“雷劫山”三个字,山脚下有个黑漆漆的洞口,标注着“雷魂洞”,洞口旁边还画着半把剑的图案——正是断脉剑的形状。
“地图是真的。”九叔凑过来看着地图,手指摩挲着雷魂洞的标注,脸色凝重,“断脉剑当年确实是一对,是茅山祖师爷用雷劫山的玄铁炼的,一把主斩邪,一把主镇煞,当年我师父只传了我主斩的这把,说主镇的那把遗失在雷劫山了,没想到藏在雷魂洞。”
小白突然从虎娃怀里跳出来,跑到陈青岚的画像前,用鼻子蹭了蹭画纸,尾巴轻轻扫过画角愈合的裂痕。十三也走过去,伸手摸着画像里母亲的青布襦裙,画纸传来淡淡的暖意,和怀里的青字丝帕气息一样。魂契里传来柳青瓷的声音,带着温柔的鼓励:“十三哥,不管雷劫山有什么危险,我都陪着你。陈阿姨的真相,我们一定能找到。”
“嗯。”十三握紧手里的兽皮地图,又看了眼地上画魂笔燃烧后的灰烬——灰烬里竟留下了半块小小的竹片,上面还刻着“瑶儿”两个字,是墨尘当年刻在笔杆上的。他捡起竹片,心里五味杂陈——墨尘犯了不可饶恕的错,却也用自己的方式守了三十年的执念,最后留下的线索,成了揭开母亲死因的关键。
“咱们先回村吧。”九叔拍了拍十三的肩膀,目光落在地图上,“雷劫山在青岚山的最深处,山路险恶,还有劫煞盘踞,不是说走就能走的。回村和柳姑娘、护生汇合,准备点抗劫的法器和丹药,再打听打听雷劫山的旧事,免得贸然过去吃亏。”
虎娃抱着小白,兴奋地挥了挥拳头:“好!回村吃点抗邪饼补充体力!等俺娘再烙点饼,咱们带上够吃十天半个月的,直接去雷魂洞找断脉剑另一半!到时候双剑合璧,再厉害的劫煞也不怕!”
十三把兽皮地图和竹片小心地放进怀里,贴在青字丝帕旁边。他抬头看向雷劫山的方向,那里被浓云笼罩,隐约能听见远处传来的雷声,像是在警告着什么,又像是在召唤着真相。画魂崖的风渐渐大了,吹起他的衣角,怀里的灭魂笔轻轻震动,和远处的雷声产生了微妙的共鸣——那是来自雷劫山的召唤,也是揭开所有秘密的序曲。
三人收拾好东西,往山下走去。崖顶的半截灯柱旁,画魂笔的灰烬被风吹起,和陈青岚画像的淡金光缠在一起,慢慢飘向雷劫山的方向。没人注意到,兽皮地图的角落里,还藏着个极小的画魂纹标记,和当年墨尘送给十三的邀约木盒上的纹路一模一样——那是墨尘留下的另一个线索,也是雷魂洞深处,更危险的伏笔。
回到青岚山村口时,夕阳已经染红了半边天。柳青瓷和护生正站在村口的阳草阵旁等着,看到三人回来,柳青瓷立刻跑过来,伸手握住十三的手,感受到他掌心的暖意,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护生姐已经打听清楚了,村里的老人说,三十年前陈阿姨就是去了雷劫山后,就再也没回来,当时山里还发生了一场大雷劫,把半座山都劈秃了。”
护生也走过来,递过来一个布包:“这是我准备的抗劫丹药和符纸,还有从张老汉那里借的雷劫山旧图,和墨尘给的地图能对上。张老汉说,雷魂洞里面有‘雷魂石’,能发出雷劫之气,普通人生进去就会被劫气蚀魂,必须用阳草汁泡过的衣物和护魂符才能抵挡。”
十三接过布包,看着眼前的伙伴们——柳青瓷眼里的担忧,九叔脸上的沉稳,虎娃的兴奋,小白摇着尾巴的亲昵,还有护生手里的丹药和旧图。他握紧怀里的兽皮地图,心里的决心越来越坚定:“不管雷劫山有多危险,不管雷魂洞有多少劫煞,我都要去。我要找到断脉剑的另一半,揭开我娘的死因,还要救墨瑶的魂——这是墨尘最后的托付,也是我们对青岚山所有人的承诺。”
夕阳下,青岚山村的炊烟袅袅升起,阳草阵的金光和晚霞缠在一起,映得每个人的脸上都泛着温暖的光。兽皮地图摊在石桌上,雷劫山的轮廓在晚霞中若隐若现,雷魂洞的标记像一只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即将踏上征途的众人。而画魂崖上遗留的那半块刻着“瑶儿”的竹片,正躺在十三的怀里,等待着在雷劫山的深处,完成它最后的使命——揭开画魂术的终极秘密,也解开墨尘和陈青岚三十年的恩怨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