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定翕的信?
他脚步一顿,冲着邮寄员喊:“这里!”
隔壁的卫定翕也出来了,邮寄员掀开袋子,拿出黄色信封,蹬上车又走了。
于元看着邮寄员的样子感慨,他小时候还想当邮寄员呢,骑着二八大杠到处跑,自由自在,还是铁饭碗,不过他嫂子教会他骑车之后就果断放弃了,老遭罪了,这么大热天还得到各大队送信,那后背都湿透了。
他感慨两句收回目光,看到眼睛直溜溜盯着邮寄员的于壹壹,赶紧打了个预防针:“当邮寄员不好玩。”
于壹壹抬头,小模样认真:“我不做邮寄员,我以后要做工人,挣钱养小叔。”
这个时候的工人是最吃香的,一般工人吃香,技术工人更吃香。
拆了一封信的卫定翕闻声看了于壹壹一眼,人小志气不小。
父子俩,一个要养弟弟,一个要养小叔,怎么着都不打算给别人留机会啊。
“进来吧。”
他等叔侄俩进了院子,插上门栓。
院子里高大的枣树枝繁叶茂,红白绿三色杂在一起的枣子挂满枝头。
孙大娘拄着坐在堂屋前的台阶上,她瞧着更老了,眼睛更混浊了,精气神还是不错的:“壹壹啊。”
“孙阿婆!”
于壹壹高高兴兴地被牵走,估计拎回房间翻好东西去了,孙大娘有点好东西都会翻给小孩子,门前柳树下的小孩子每年都能分到一把枣子,于壹壹最受她喜欢,于元蹭着壹壹每年抱回家一大簸萁枣子。
大概人老了,眼睛混浊了,心还是敞亮了,哪些人家惦记着她这点家当,哪些人是真心实意照拂她的都清楚。
“卫定翕!”
于元拿着竹竿小眼神亮亮的,他生得白净,容易上脸,一激动腮边就泛起一大片的红。
卫定翕看着他兴奋的小模样跟着笑起来:“就来。”
他只能先把信放回房间,听着人使唤。
四四方方的粗布一头绑在凳子上,一头被于元牵着,竹竿拍打在枣树上簌簌响动了几声,一个个枣子哗啦啦的掉落下来。
不多时就粗布中间就陷下去了,于元费劲的托着两个角:“可以了!我拉不动了!”
卫定翕将竹竿扔到院角,大步走过来,两手接过他手里的两个布料角,轻轻松松的将一大袋枣子倒进筐里。
于元瞄着人撸起的袖子,理出来的小臂延伸到手背的青筋微微凸起,看着就很有劲。
“好重哦。”
他低低抱怨了一句,往年也不是没干过这活,现在开始抱怨上了。
于万在的话估计是笑话一句,把他赶走了。
现在也没差。
卫定翕瞧着他被晒得发红的脸蛋,沉思片刻,从屋子后头搬了沉重落灰的实木凳子,又从房间里搬出来桌子,把另外两个布料角绑了在桌角上。
“元元坐着吧。”
就继续敲起枣子,枣子哗哗掉落的声音和树叶簌簌的声又响了起来
于元摸了摸自己的小胳膊,心安理得地蹲下来,躲到阴影里。
装枣子的筐就在他身边,白嫩小手试探性的伸了伸,还是没忍住摸了一个出来,在胸口擦了又擦,正要往嘴里放,一抬头,本该卖力打枣的人偏着头,挑眉盯着他。
哄着人家做苦力,自己偷吃?
于元摸了摸鼻子:
“卫定翕,第一颗枣子,你先吃!”
捏着枣子的胳膊高高抬起,于元跟小猫讨好人一样,乖巧极了。
卫定翕唇角挑起:“这样吗?我还以为元元要偷吃呢。”
于元拨浪鼓摇头,小脸绷着,眼神控诉:“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你这么辛苦,我怎么能干这种事!”
“哦,我误会了。”
“谢谢元元。”
卫定翕眼眸带笑,俯身叼走那颗枣子,转过身回去打枣子。
于元冲着他的背影吐舌头,卫定翕有时候真是个小气鬼!
他又摸了颗枣子,去堂屋用水洗了一下。
刚才那颗都只是擦了擦,给卫定翕这种心急的吃,他就不急,他要吃洗干净的!
背着卫定翕咬了一口,他享受得眯起眼,清甜脆口,真好吃!
耳力非常不错的“小气鬼”听到背后细小的“咔嚓”声,溢出一声低笑。
枣子一半白,一半红,看着像没熟透,其实刚刚好,天太热,全红了也快,只是等熟透了放不久。
枣子哗啦啦下了一阵子,装了足足两大筐。
于元冲着堂屋后边喊了一声,孙大娘牵着于壹壹从里面出来,指了指其中一筐,自己拿了几个布袋从另一筐里装满。
“孙大娘,你自己去?”
于元蹲在一边帮她装枣子,于壹壹也一手一颗地装 。
孙大娘夸了于壹壹一句懂事,点点头,拎着几个沉甸甸的袋子走了,那重量好像能把她干瘪佝偻的身体压垮咯。
于元给卫定翕解释:“给其他老人送去。”
虽然孙大娘年纪大,可在村里还是有三两个认识的人,也都活着,每年枣子收成总要亲自提一点去。
于元撇嘴:“孙大娘丧夫丧子,以前被好多人嫌弃,以前没破封建,送枣子去她都被人家赶出去的,真不知道她干嘛这么坚持。”
卫定翕摇摇头:“人老了如果孑然一身确实很孤独,也没有自己的事情。“孙大娘除了去丈夫儿子儿媳孙子的墓前坐着,没什么愿意干的。
卫定翕点点头:“老了还能有惦记的人很难得。”
“你羡慕啊?”
于元:“我们也是朋友,你老了,我也让壹壹给你寄枣子。”
卫定翕直勾勾盯着他:“我有元元陪着,为什么要羡慕呢?”
于元脸脸颊鼓起来:他又不会一辈子陪着卫定翕!想什么了这人!真敢想!不准想!
于壹壹小脸纠结:那他还要不要给卫知青送枣子?小叔不是说好东西要留着自己吃,为什么要给卫知青送啊?妈妈说卫知青以后是要离开的,不一定和小叔能一直当朋友啊。
卫定翕神情自若,拎起另一筐枣子,送到于家院子里。
离开前掏出一封信,眼眸平淡晦涩:“元元,这封信是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