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脚下的大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条地道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住,猛烈地摇晃、撕扯!
碎石和尘土如暴雨般倾泻而下,顾昭珩的反应快到了极致,他长臂一揽,将抱着阿黄、身体尚在虚弱中的苏晚棠死死护在怀里,厉声喝道:“走!”
然而,退路已断!
就在他们身后几步之遥,坚硬的青石地面“咔嚓”一声,竟从中间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漆黑缝隙!
那缝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两侧扩张,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从裂缝深处,一股暗红色的、如同浓稠血液般的黏液汩汩涌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黏液所到之处,坚固的青砖竟“嘶嘶”作响,冒起阵阵青烟,被迅速腐蚀出一个个坑洞!
“地嘴……真的是地嘴……”苏晚棠脸色惨白如纸,透过那道越来越大的裂缝,她甚至能看到岩层中镶嵌着的那颗巨大森白的“牙齿”正在缓缓挪动。
这根本不是什么地道,他们一直都走在一头沉睡地底的未知巨物的口腔里!
“快!”顾昭珩当机立断,一把将苏晚棠推向侧面一处相对稳固的石台,他则反手将那柄玄铁短刃狠狠插入岩壁,借着反作用力,猿臂一舒,整个人如苍鹰般跃上了高台。
“上来!”
他朝她伸出手,话音未落——
轰隆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他们方才站立的那整段通道,连带着昏迷不醒的仆从吴三,被彻底张开的“地嘴”瞬间吞没,连一声惨叫都未曾发出,便消失在了无尽的黑暗与腥臭之中。
生死一线,苏晚棠刚要攀上石台,怀中奄奄一息的阿黄却突然剧烈挣扎起来。
它猛地从她怀中挣脱,一双本已黯淡的眼睛此刻竟泛起诡异的赤红,发出一声不似犬吠的低沉咆哮,拖着重伤的后腿,疯了一般扑向那道裂缝的边缘!
“阿黄,回来!”苏晚棠目眦欲裂。
只见阿黄无视了那腐蚀性的黏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头狠狠撞向裂缝旁一块不起眼的凸起石瘤!
“砰!”
沉闷的撞击声中,那石瘤竟骤然亮起一抹微弱的火光!
苏晚棠心神剧震,瞬间醒悟——那是她先前为了探路,随手布下的一处“阳火符”的残留点!
阿黄不是在寻死,它竟是凭借灵兽的本能,以自身精血为引,强行激活了这道即将消散的符印!
火光一闪,阳气迸发,竟真的将那裂缝的扩张之势短暂地遏制了一瞬!
可阿黄也到了极限。
它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口鼻中涌出大量鲜血,四肢猛烈抽搐几下,便软软地倒了下去,生机飞速流逝。
“不……”苏晚-晚棠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滚烫地砸落。
她滑下石台,冲到阿黄身边,颤抖着将它小小的、沾满血污的头颅捧在怀里。
“别走……”她咬破指尖,不顾一切地在它冰冷的额心飞速画下一道繁复的“续魂契”,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别走……你还没吃我给你做的桂花糕……”
那一句带着人间烟火气的承诺,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生与死的界限。
就在阿黄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刹那,苏晚棠的识海深处,那枚一直沉寂的“金焰灯”残片骤然变得滚烫!
一股暖流顺着她的指尖,涌入那道血画的“续魂契”之中,竟与阿黄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产生了奇异的共鸣。
刹那间,一幕幻象在她眼前闪过。
幽暗的卦门地窖里,白发苍苍的师父将一盏古朴的青铜小灯交到年幼的她手中,声音温和而郑重:“晚棠,记住,此为‘听世灯’,是我卦门至宝的分身之一。它不卜天机,只听凡尘。唯有血脉纯正、心窍通幽者,方能听见那些被遗忘的声音。”
画面转瞬即逝,但苏晚棠掌心下的血契,竟自行流转,在阿黄的额心形成了一道微不可见的金色卦纹,奇迹般地将它那即将离体的最后一缕魂气,死死地锁在了体内!
“上面要塌了!”
顾昭珩的声音将她从失神中唤醒。
趁着地脉波动的短暂间隙,他已从怀中摸出三枚特制的玄铁蒺藜,看准时机,屈指弹出,精准无比地卡入了头顶几处摇摇欲坠的机关槽位,暂时稳住了即将崩塌的横梁。
他迅速跃下,看了一眼被苏晚棠护在怀里、气息虽微弱却总算稳住的阿黄,随即,他毫不犹豫地返身,一把拖起不远处那具被震昏过去的黑袍人。
“你拖着他做什么?”苏晚棠不解。
“赵王的人,从不会单独行动。”顾昭珩的声音冷得像冰,“这具躯壳里,必定留有方便同伴追踪或是回收的咒印。”
话音未落,他抽出短刃,面无表情地割下黑袍人的左手小指,随即取出一小片银叶将其紧紧包裹,塞入一个随身的防水锦囊中,封死袋口。
“如此,能暂时隔绝气息,让他的‘主人’以为他还活着,只是被困住了。”他将锦囊递给苏晚棠,“我们引蛇出洞,需要一个活着的诱饵。”
苏晚棠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重重点头,她低头,轻抚着阿黄温热起来的身体,声音轻却坚定:“我们得回去……还有人,等着被听见。”
两人不再迟疑,趁着头顶横梁的短暂稳定,循着另一条顾昭珩早已探明的、更为隐蔽的备用密道,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片死亡之地。
夜色如墨。
当他们带着重伤的阿黄,有惊无险地潜回藏书阁那座僻静的偏院时,已是后半夜。
顾昭珩刚将阿黄小心翼翼地安置在软榻上,苏晚棠正准备用卦门秘法为它疗伤,窗外,却陡然有幽蓝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两人心中同时一凛,警惕地望向窗外。
只见西墙那片早已被顾昭珩毁掉的废墟之上,那盏被劈碎了底座符印的孤灯,不知何时,竟又重新矗立在那里!
灯芯无火自燃,摇曳着一蓬诡异的、泛着幽蓝的火焰。
更可怕的是,那灯焰之中,竟映出了两个缓缓重叠的人影!
一个,是刚刚才消散的冤魂学子陈小七。
而另一个……却是一个身穿陈旧儒衫、面容枯槁的老夫子!
他正对着陈小七的魂影,嘴唇不停地开合,仿佛在无声地低语着什么。
随着他的低语,陈小七那本已释然的面容,竟又开始浮现出痛苦与挣扎。
苏晚棠瞳孔骤然紧缩,一个冰冷的、令她不寒而栗的真相浮出水面。
“不是一盏灯……”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是九盏,这才刚开始。”
话音刚落,连番的变故、心神的剧耗、强行催动金焰灯的反噬,以及眼前这诡异一幕带来的巨大冲击,终于让她再也支撑不住。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身体一软,便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