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再是简单的骨骼再生、肌肉重塑。而是从最本源的粒子层面,以那些被提纯的“信息”为蓝图,以无相神功汲取转化自“虚无”的某种更基础、更接近世界本源的能量为材料,重新构筑一具躯壳!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近乎自然演化般的过程。最初,只是在绝对的虚无中,勾勒出一具闪烁着微光的、透明的能量骨架轮廓,那骨架之上,隐约可见星辰明灭、雷纹流转的痕迹。
然后,如同大地初开,生命孕育,一丝丝极其细微的、混合了混沌色彩的能量流,开始如同涓涓细流,沿着骨架的轮廓缠绕、填充。
血肉在一点点生长。
这生长,并非肉眼可见的速度。它更像是一颗种子在黑暗的土壤中,汲取着天地精华,缓慢而坚定地膨胀、分化。新的肌纤维如同最坚韧的藤蔓,自骨骼上蔓延而出,交织成网。
脏腑的雏形在能量的汇聚下,如同璞玉,被一点点雕琢出模糊的形态;皮肤则像是覆盖大地的初雪,一层层,极其纤薄却又无比致密地覆盖上去,逐渐遮掩了下方的流光溢彩。
这具新生的身体,每一寸肌肤,每一滴血液,都烙印着“无相”的痕迹,蕴含着雷霆的暴烈、死亡的沉寂、火焰的炽热、星辰的浩瀚、混沌的包容乃至一丝归墟的终结之意。
这些原本冲突对立的属性,此刻却在“无相”的统御下,达成了一种玄妙的平衡与和谐,如同阴阳轮转,生死相依,共同构成了这具躯体的本源基调。肌肤之下,隐约有星河流转,雷光暗藏,死寂与生机诡异并存。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或许在那片被抹除的虚无中过去了千百年,或许在外界只是弹指一瞬。
当这具看似与以往无异,实则内在已然天翻地覆的肉身,终于彻底凝聚成形时,那维系着重构过程的奇异“波动”也稳定下来,彻底与这具新生的肉身融合。
也就在这一刻,他与周围环境的隔绝似乎被打破。不再是悬浮于绝对的虚无,而是感受到了真实的触感——冰冷、涌动、无边无际。
他正漂浮在一片茫茫无际的黑色大海之上。
在他身体周围,那套残破不堪、灵光黯淡的厨具七件套——破锅、破碗、破盆、盘子、破瓢、勺柄,依旧忠诚地环绕着他缓缓旋转。
但它们散发出的光芒愈发微弱,仿佛为了守护他完成最后的重生,耗尽了最后一丝灵性。
那曾经能演化法则领域的玄奥纹路,此刻黯淡无光,材质看起来与寻常乡村灶台间的铁器、陶器再无二致,只是依旧保持着环绕的姿态,如同沉默的卫士。
那枚缩小了许多、塔身布满深刻裂痕、却依旧顽强散发着朦胧七彩光晕的七彩塔,也不再悬浮于胸口,而是如同一个普通的挂饰,静静贴在他的心口位置。塔身的光晕几乎微不可察,只有一丝丝若有若无、微弱到极致的混沌气息,仍在极其缓慢地渗入他的体内,维持着他新生身体最基础的生机,如同风中残烛。
完成了肉身重塑,仿佛耗尽了所有的精气神,一股无法抗拒的深沉疲惫与虚弱,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初生的意识。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自己是谁,身在何方,便眼前一黑,彻底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昏睡之中。
他,就这样像一段随波逐流的枯木,漂浮在这片未知的、波涛汹涌的黑色大海上,失去了所有知觉,也失去了所有关于过去的记忆。唯有那微弱的心跳和胸口几乎停滞的七彩微光,证明着他尚未真正“死去”。
在他昏睡漂流的同时……
这片被汪洋边缘,各州巅峰的存在们,早已被之前那撼动天地、甚至引动终极归墟之力的恐怖波动所惊动。
数道强横无匹的神念,如同无形的擎天巨柱,从遥远的不同方向跨越虚空而来,小心翼翼地探入海的外围区域。这些神念的主人,无一不是雄踞一州、修为已达元婴期大圆满的绝世老祖!
他们能隐约感受到这片海域残留的那种令他们灵魂都为之颤栗的毁灭气息,以及一种更高层次、无法理解的法则扰动。
他们都想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何等逆天的宝物出世,还是何等恐怖的存在降临,竟引来了天道如此极端的抹杀?
可惜,任凭他们如何探查,那片核心区域除了令人心悸的死寂和混乱的法则碎片,再无任何有价值的发现。那个引发一切的“源头”,早已在归墟神光下“湮灭”。
而唯一幸存的重生者,则如同投入大海的一粒沙,在洋流的作用下,早已飘向了海那更为神秘、更为危险的深处,远离了所有探查的范围。
没有任何人知道,那个搅动了仙界风云,引动终极天罚的“龚二狗”,正以一种全新的、懵懂的状态,在死海的怀抱中,无知无觉地沉浮。
时间,对于昏睡的他,对于这片永恒的死海,已经失去了任何意义。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几个月?几年?甚至更久?
他新生的身体在混沌气息和海水本源的滋养下,缓慢而稳固地成长着,血肉变得充盈,肤色趋于正常,除了偶尔在沉睡中无意识引动周遭海水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奇异波纹(那是体内平衡的多种法则本源无意识的逸散)。
他看起来与一个遭遇海难、侥幸不死的凡人青年并无太大区别。
环绕他的厨具,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泽,变成了真正的凡铁破陶,只是依旧固执地漂浮在他身边。胸口的七彩塔,也黯淡如同一块色彩驳杂的劣质石头挂坠。
直到有一天……
一阵颠簸将他从深沉的昏睡中摇醒。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映入眼帘的,不是黑色的海水和灰暗的天空,而是一张布满皱纹、被海风和岁月侵蚀得黝黑、带着关切和好奇脸庞。一张粗糙的、属于老渔夫的脸。
“嘿!后生!你醒了?老天爷,你可真命大!在这海上漂了不知道多久,俺还以为捞到个死人嘞!” 老渔夫操着浓重而陌生的口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说道。
他茫然地看着老渔夫,又看了看周围。这是一艘简陋的小木船,船板上放着渔网,空气中弥漫着咸腥的海风味道。阳光温暖,海浪轻轻拍打着船舷。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要到哪里去?
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无尽的虚无和茫然。他试图回想,却只引来一阵针扎般的头痛和更深的空洞。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嗬嗬的气流声。
老渔夫见状,叹了口气,递过来一个装满清水的竹筒:“喝点水吧,后生。看样子是遭了难,啥都不记得了?唉,这海,吞了多少船和人……你能活下来,就是老天爷开眼喽!”
他接过竹筒,本能地吞咽着甘甜的清水,滋润着干涸的喉咙和空荡的思绪。他看着身边船板上,那几件随着他一起被打捞上来的、锈迹斑斑、破损不堪的锅碗瓢盆,还有胸口那块冰凉、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彩色石头。
这些东西……是我的吗?好像很重要,又好像……毫无意义。
他抬起头,望向远处那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救了他的老渔夫,眼中充满了初生婴儿般的懵懂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深藏于灵魂本源深处的迷茫。
记忆,如同被彻底洗练过的沙滩,一片空白。
未来,如同眼前这片陌生的大海,迷雾重重。
龚二狗的故事,似乎随着那场天罚,彻底终结了。
而一个失去了一切记忆,背负着神秘过往的“陌生人”,他的故事,则在这艘小小的渔船上,被迫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