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摩擦声刺穿耳膜,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锯齿在啃噬骨头。吴境整个人被粗暴地拖行,粗糙的地面刮擦着衣衫,后背火辣辣地疼。缠绕周身的“真理锁链”并非凡铁,每一次收缩都像勒进了神魂深处,将他刚刚稳固的“知心境”修为死死禁锢。锁链冰冷刺骨,表面流淌着暗沉的光,那是被凝固、被驯服的法则纹路,每一个符文闪烁,都带来灵魂被灼伤的剧痛,让他凝聚的神识如风中残烛般摇曳不定。他睁不开眼,只能任由这非人的痛楚与屈辱,将自己拽向更深的黑暗。
“咣当!”
沉重的铁门关闭声在死寂中炸响,震得耳蜗嗡嗡作响。锁链终于松开,吴境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激起一片腐朽的灰尘。他呛咳着,挣扎着撑起身体,浑浊的空气带着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陈年血垢的腥臭以及某种……意识腐烂后残留的酸败气息,直冲鼻腔,令人作呕。
地牢。
没有一丝光。绝对的黑暗吞噬着一切轮廓,沉重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压迫着每一寸皮肤。吴境强行稳住心神,属于“知心境”强者那远超常人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触须,艰难地穿透这片粘稠的黑暗,一点点摸索着未知的环境。
墙壁。冰冷、凹凸不平,绝非普通岩石。指尖触碰到粗糙的壁面,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上来,那不是物理的温度,更像是无数绝望、恐惧、痛苦的残余意念在无声嘶嚎。墙壁上刻满了东西。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覆盖了目力所及的所有墙壁,甚至头顶低矮的穹顶。那不是刀斧劈砍留下的杂乱痕迹,而是无数双手,用指甲,用石头,甚至可能是骨头,在漫长的岁月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刻下的印记。
字迹。扭曲,变形,癫狂,却又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执着与绝望。吴境的“知”力缓缓浸润,那些烙印在石壁深处的呐喊,如同无声的惊雷在他识海深处炸开:
“别信!别信他们说的真理!那是毒!” 字迹潦草,最后一笔划得极长,几乎撕裂岩石,带着濒临崩溃的歇斯底里。
“我忘了我是谁……他们切掉了……切掉了我的名字……” 排列混乱,如同呓语,断续的字句间布满深深的抓痕。
“痛……不是身体……是‘存在’在消失……” 字迹虚弱颤抖,下面拖曳着一道暗褐色的、早已干涸的液体痕迹。
“门……青铜门……门后的眼睛在看着……” 巨大的“门”字刻在最显眼处,被反复描摹加深,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惧。
“逃……快逃出去……别被抓住……” 这行字格外清晰,每一笔画都深深刻入石壁深处,带着一种凄厉的呼唤感。
无数断句,无数残念混杂在一起,汇聚成一片无边无际的、由绝望和认知被剥夺后的空白构成的无声汪洋。吴境指尖抚过这些冰冷的痕迹,仿佛触摸到了那些早已消散的灵魂在痛苦中痉挛的最后瞬间。寒意渗透骨髓,这哪里是牢房?分明是一座巨大的、被遗忘的认知坟场!那些被“切除”掉多余认知、被强行“纯化”的“无菌者”,他们的自我、记忆、乃至对世界的理解,最后残留的碎片,就风化在这些冰冷的石壁上,成为触目惊心的墓志铭。
吴境背靠着这面刻满遗言的墙壁,彻骨的寒意透过单薄的衣衫钻进身体。他闭上眼,试图运转“知心境”的力量,平复翻腾的心绪,寻找脱困的可能。寂静无声,只有自己缓慢的心跳和血液在血管中奔流的声音在死寂中回响。
滴答。
一声极其轻微的水滴声,在绝对的死寂中清晰得如同惊雷。就在吴境耳边,确切地说,就在他后脑勺紧贴着的墙壁上。不是水珠坠落的声音,更像是……某种粘稠液体被缓慢挤压出来的闷响。
吴境猛地睁开眼,身体瞬间绷紧。黑暗中,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他刚刚用手指抚过、刻着“逃……快逃出去……别被抓住……”的那一行遗言的凹槽缝隙里,一点暗红色的液体,正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渗透出来。它并非流下,更像是从石壁内部艰难地“挤”出,如同墙壁在流血。
一滴。
两滴。
暗红色的液体在绝对的黑中依旧无法看清,但那股骤然浓郁起来的、带着铁锈与腐朽气息的血腥味,却无比真实地灌满了吴境的鼻腔。
紧接着,就在吴境惊骇的目光注视下,那行由无数亡魂最后执念刻下的“逃……快逃出去……别被抓住……”字迹的凹槽,竟如同活物的血管般,开始蠕动!更多的暗红渗出,沿着笔画的轨迹迅速蔓延、连接!
它们在汇聚!在扭曲!在重组!
仅仅几个呼吸间,原本杂乱的遗言背景仿佛被无形的手抹去,那行呼唤“逃跑”的字迹被喷涌而出的鲜血彻底覆盖、重塑。
两个全新的、由不断渗出流淌的新鲜血液构成的、巨大而狰狞的字,赫然烙印在吴境面前!
快 逃!
猩红欲滴,散发着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血腥气!那“逃”字的最后一笔,甚至如同活物般微微颤抖着,指向地牢深处某个更幽暗的方向!
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吴境的血液,沉重的铁门外,传来了金属靴底踏在石阶上的、缓慢而规律的脚步声。嗒…嗒…嗒…每一步落下,都精准地踏在心跳的间隙,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威压,朝着这间认知坟场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