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顶光看着屏幕上刚刚捕捉到的一条加密数据流分析报告，眉头紧锁。
数据流是从“深蓝”基地内部发出，经由一个之前未被标记的、伪装成普通科研数据交换的通道，最终流向卢森堡那个熟悉的服务器地址。
数据包的大小和加密特征，与之前德里克·桑托斯的传递模式高度吻合。
但奇怪的是，这次传递的内容，经过“蜂巢”的初步深度解密（得益于之前对类似加密方式的分析积累），显示并非那份精心准备的“能量传输效率优化模块”的诱饵数据，而是一份看起来更早期、更零散、技术价值也相对较低的“材料热稳定性基础测试数据集”。
“他换了目标？”王顶光低声自语。
根据他们的计划，那份“优化模块”数据应该被包装成德里克在“警报事件”后冒险获取的“战利品”，更具诱惑力才对。
为什么德里克传递了这份看起来不那么“肥美”的数据？
是德里克自己改变了主意？还是他的上线“谷仓”临时调整了需求？亦或是……这次传递本身，受到了其他因素的干扰或引导？
王顶光立刻调取了“深蓝”基地在对应时间段的详细监控日志和网络活动记录。
他很快发现了两个异常点：
一是在数据传递发生前大约十五分钟，琉璃姐的终端，曾短暂访问过德里克实验室所在楼层的门禁系统历史记录，当然这属于她的正常巡检权限范围，但访问的深度和时间点有些微妙。
二是在数据传递过程中，基地内部网络的几个非关键节点的流量出现了极其轻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异常波动，这种波动模式很像是某种高级的数据包嗅探或流量伪装技术在运行。
王顶光的眼神变得紧张以及锐利起来。
琉璃姐和德里克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超出常规安全主管与研究员关系的互动？那轻微的流量异常，是秦琉璃在监控德里克？还是……她在协助或引导德里克完成这次传递？
他想起赵山河关于“暂时不要惊动秦琉璃，观察她的立场”的指示。
如果琉璃姐真的在私下接触并可能影响德里克，那么她隐瞒不报的动机就更加复杂了。
是为了什么？
王顶光在赵山河身边太久，也和秦琉璃相处太久，所以他能联想到的是琉璃这次在瑞士的经历，他明白了，琉璃姐经历过这一切，一定开始……有更深层次的个人打算！！！
王顶光将这些发现和分析整理成加密简报，准备向赵山河汇报。
但在发送前，他犹豫了一下。
老大现在专注于布局针对“基金会”的大网，对琉璃姐的“小动作”可能不会立刻采取行动，反而会继续将其作为观察的变量。
而查梁一少爷那边，最近似乎也在暗中梳理查家的关系网，有些不同寻常的安静。
山雨欲来风满楼。
王顶光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有多股暗流正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悄然汇聚、碰撞，而“蜂巢”虽然监控着许多信号，却无法完全看清所有暗流的源头和走向。
他最终将简报发送给了赵山河，并抄送了一份绝密备份存档。
然后，他下达了新的指令：加强对“深蓝”基地内部、特别是德里克实验室和秦琉璃相关活动区域的被动信号采集和分析力度；对卢森堡服务器及关联网络进行更隐蔽的长期渗透准备；同时，启动对秦琉璃近期所有通讯联系人（包括加密和匿名渠道）的初步外围背景调查。
他要确保，当这些暗流最终交汇、掀起巨浪时，“蜂巢”不会因为某一条未察觉的支流而陷入被动。
南城，赵家老宅。
秦苏云坐在自己院落的书房里，面前摊开着一本泛黄的旧相册，手指轻轻拂过一张年轻男女的合影。
男的是年轻时的胡虎福（福伯），穿着旧式军便服，眼神锐利。
女的是她自己，扎着麻花辫，笑容里还带着未谙世事的明亮。照片背后用钢笔写着：赠云雀，愿展翅高飞。虎福，1989年夏。
窗外传来轻微的、有节奏的敲击声，是摩斯电码。
秦苏云神色不动，手指在桌面上同样以微不可察的动作敲击回应。
片刻后，一份微缩胶卷从窗缝塞了进来。
她拿起特制的读取器，在灯光下查看。
胶卷里是几份最新的情报摘要：“蜂巢”对德里克传递数据的捕捉和分析情况；王顶光下令加强监控的指令概要；以及……一份关于秦琉璃近期通过加密渠道，与里约热内卢某个安全屋进行过短暂通讯联系的记录（无法破译内容）。
秦苏云的嘴角勾起一抹深邃的笑意。
琉璃那孩子，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她成功接触并初步控制了他，甚至已经开始动用她提供的资源去保护那个巴西女孩，建立自己的筹码。
更重要的是，琉璃似乎有意在偏离赵山河预设的轨道，至少，她在隐瞒一些事情。
这正是秦苏云想看到的。
一颗完全被赵家掌控的棋子，价值有限。一颗有着自己想法和手段，能在棋盘上走出独立步数的棋子，才能搅动更大的局势，也才更有机会……触及那些藏在更高处的仇人。
她烧掉胶卷，看着灰烬在烟灰缸里蜷曲。
赵泰安那只老狐狸，给她一定的自由，何尝不是在利用她做饵，钓鱼的同时也想看看她能翻起多大浪花。
大家彼此心照不宣，都在利用对方达成自己的目的。
只是，赵泰安或许小看了她积蓄多年的‘仇恨’，也小看了琉璃那孩子骨子里的倔强和潜力。
这场博弈，各自都将开始有了自己的意志。每个人都有可能不再完全听从指挥时，结局的走向，往往会变得连最有城府的人，也难以预料。
秦苏云看向窗外南城沉沉的夜空。
碰撞即将开始，很快，也将见分晓了。
而她，这只被折断过翅膀、从地狱爬回来的“灰鸢”，早已准备好，在电闪雷鸣中，发出最凄厉也最致命的啼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