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屏幕上那行“归零协议启动”的红字，像滴在纸上的血，慢慢晕开。
老者盯着看了很久，然后关掉屏幕，转身离开房间。走廊里脚步声很轻，但每一声都敲在人心上。
同一时间，盲点深处。
小雅醒了。
睁开眼第一个感觉是烫，从骨头里透出来的烫，像发烧四十度。第二个感觉是麻，全身像过电，手指头动一下都费劲。
她躺在医疗舱里，透明罩上结了一层水雾——红姨调的降温模式。
“醒了？”红姨的脸出现在罩子外面，“别动，你体温还没降下来。”
小雅张嘴，嗓子哑得厉害：“多久了？”
“十八小时。你昏迷了整整十八小时。”红姨调出监控数据，“心率还是不齐，血压忽高忽低，最麻烦的是体温——正常人是三十七度，你现在四十一度，而且还在升。”
小雅想坐起来，被红姨按住了。
“凯呢？”她问。
“还在井里。”老头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但他说融合进度加快了。清道夫那一下，好像刺激了井的能量活性，现在融合速度是之前的三倍。”
“好事？”
“不知道。”老头摇头，“融合太快可能出问题，就像吃饭吃太急会噎着。但总比拖太久强。”
刀疤走进医疗室，脸色难看：“刚收到钟表匠的加密通讯。就一句话：‘归零协议已启动，七十二小时倒计时。逃。’”
医疗室里安静了几秒。
“归零协议是啥？”小武问。
“不知道。”刀疤说，“但钟表匠那语气，听着像天要塌了。”
管理员调出数据库，快速检索：“找到了。归零协议，时空管理局最高等级清除预案。启动条件：出现可能威胁整个时间体系安全的异常，且常规手段无法处理。执行方式：未知。历史记录：启动过三次，三次都成功清除了目标，但……也清除了目标所在的整个时间区域。”
“什么叫整个时间区域？”红姨问。
“就是字面意思。”老头推了推眼镜，“不是炸掉那片空间，是把那片区域从时间线上彻底抹除。像用橡皮擦擦掉一段画，连纸都擦薄一层。”
小雅感觉后背发凉。
“范围多大？”
“看协议等级。”管理员说，“最高等级的话……可能覆盖整个盲点区域，甚至更大。”
刀疤骂了句脏话：“那还等啥？跑啊！”
“跑哪儿去？”老头反问，“归零协议既然启动，肯定锁定了这片区域。咱们现在往外跑，可能刚出盲点就被抓个正着。”
“那也不能等死吧？”
小雅深吸一口气，忍着疼坐起来：“凯什么时候能出来？”
“他说最快二十四小时，最慢四十八小时。”老头说，“但那是融合完成的时间，出来后能不能动，能发挥多少力量，都是未知数。”
二十四到四十八小时。归零协议七十二小时。
时间卡得很死。
“太极球呢？”小雅问，“守衡者怎么样了？”
“还在沉睡。”管理员说，“球体损伤修复了百分之三十，但离能战斗还差得远。守衡者的意识信号很弱，可能还得睡几天。”
小雅靠在医疗舱壁上，脑子飞快转。
飞船状态不佳，人员带伤，太极球重伤，凯出不来。外面有归零协议倒计时。
怎么破局？
她突然想到什么。
“管理员，联系凯。我有话问他。”
几秒后，凯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听起来比之前清晰多了：“小雅？你醒了？”
“醒了。说正事。归零协议你知道多少？”
“知道一些。”凯说，“时空管理局的终极手段，理论上的时间抹除武器。但那玩意儿不应该轻易启动才对……”
“现在启动了。七十二小时后执行。我们得想办法。”
通讯那头沉默了几秒。
然后凯说：“我可能……有个办法。但很冒险。”
“说。”
“井的力量，除了维持平衡，还有个功能——短时间开辟‘时间夹缝’。那是一种介于时间线之间的缝隙空间，归零协议扫不到。”
“能躲多久？”
“不确定。井的记录里，最长一次是三十天。但那是全盛时期的井，我现在刚融合，可能只能撑……几天。”
“几天也行。”小雅说，“先躲过第一波，再想下一步。怎么开？”
“需要坐标。”凯说，“而且需要大量能量。我现在出不来，得靠你们在外面操作。”
“具体要怎么做？”
“首先，找到一个时间流最紊乱的点。盲点区域里应该有很多这种点，找到能量波动最强烈的那个。然后，在那一点上，用足够强的能量冲击，同时我调动井的力量从内部配合，强行撕开一道口子。”
老头听到这儿插话：“能量冲击要多强？”
“至少……清道夫那种级别。”
刀疤苦笑：“我们上哪儿找那种能量去？”
小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皮肤下的金色裂纹还在发光，一明一暗，像呼吸。
“我体内这些井之力，能用吗？”
凯顿了一下：“能用。但风险很大。你身体现在本来就超负荷，再强行抽取能量，可能会……”
“会死？”
“可能会意识崩溃，或者身体分解。最轻也是永久性损伤。”
小雅看着医疗舱外其他人。刀疤、小武、红姨、老头，都看着她。
“有别的办法吗？”她问。
没人回答。
过了会儿，红姨轻声说：“也许我们可以分头行动。一部分人进夹缝，一部分人……”
“一起走。”小雅打断她，“要么都走，要么都不走。”
她看向自己的手，那些金色裂纹。
“就用我的能量。告诉我怎么做。”
凯那边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说：“好。但需要准备。首先，找到那个点。管理员，扫描整个盲点区域，找时间流紊乱度最高的坐标。”
“已经在做了。”管理员回应，“预计十分钟出结果。”
“其次，需要稳定装置。冲击时间夹缝的过程会引发能量乱流，没有稳定装置，飞船和太极球可能被撕碎。”
老头立刻调出飞船设计图：“我有方案。用飞船的主引擎做基础，加上太极球的能量循环系统，可以临时搭一个稳定场。但需要时间——至少八小时。”
“第三，”凯继续说，“小雅需要恢复状态。你现在这样，强行抽取能量等于自杀。至少要把体温降下来，心跳稳定。”
红姨点头：“给我六小时。用医疗舱全力治疗，加上情绪能量辅助，应该能恢复到可操作状态。”
“最后，”凯说，“我们需要测试。在正式冲击前，先做一次小规模试验，确认能量输出和井的配合没问题。这需要……大概四小时。”
小雅算了一下时间。
找坐标十分钟，稳定装置八小时，治疗六小时，测试四小时。加起来十八小时多。
凯最快二十四小时出来。
归零协议七十二小时执行。
理论上来得及。
但只是理论上。
“开始吧。”她说，“没时间磨蹭了。”
接下来的十八小时，所有人都在忙。
管理员找到了那个点——盲点最深处的一个漩涡状区域，时间流乱得像一团毛线，能量读数高得吓人。
老头带着小武改造飞船引擎。两人忙得满头大汗，工具零件散了一地。刀疤在旁边帮忙，虽然他不太懂技术，但力气大，搬东西快。
红姨全力治疗小雅。医疗舱开到最大功率，降温、镇静、能量调节，各种手段一起上。小雅躺在里面，感觉身体像在冰火两重天里反复横跳，一会儿冷得发抖，一会儿热得出汗。
太极球那边，守衡者还在沉睡，但球体的自动修复系统在工作。老头抽了一部分球体的能量循环接入飞船系统，虽然守衡者不知道，但暂时顾不上那么多了。
凯在井里也没闲着。他通过井的力量，感知整个盲点区域的时间结构，寻找最适合撕开夹缝的“薄弱点”。同时还得控制融合进度，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像走钢丝。
第十八小时，所有准备完成。
小雅从医疗舱里出来。体温降到三十八度，虽然还是高，但至少能动了。心跳稳定了一些，手脚也有力气了。
她走到控制室。其他人都在，脸上都是疲惫，但眼神还算亮。
“测试开始。”凯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小雅，你站到控制台前，把手放在能量输出接口上。我会引导你体内的井之力，你只需要配合，别抵抗。”
小雅照做。手按在金属接口上，冰凉。
一股暖流从体内深处涌出，顺着胳膊流向手掌。金色的光芒从她皮肤下透出来，沿着接口流入飞船系统。
主屏幕上的能量读数开始飙升。
百分之十，百分之二十，百分之五十……
“稳住。”凯说，“别一次性全放出来，慢慢来。”
小雅咬牙控制。这感觉像憋着一口气慢慢吐，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
能量冲到百分之七十时，飞船开始震动。不是剧烈的震，是轻微的、高频的抖。
“检测到时间流扰动！”管理员喊，“测试点出现空间裂缝！”
屏幕上的画面里，那个漩涡状区域中心，裂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口子里是扭曲的光影，看不清是什么。
“成功了！”小武兴奋地喊。
但下一秒，异变突生。
那道裂缝突然扩大，从里面涌出来一股黑色的能量流。不是虚无那种黑，是更粘稠的、像沥青一样的黑。
能量流撞上飞船的临时稳定场，稳定场剧烈闪烁，差点崩溃。
“那是什么？”刀疤吼。
凯的声音急促起来：“时间夹缝里的‘沉淀物’！井的记录里提到过，夹缝空间长时间不开启，会积累负面能量沉淀……该死，我忘了这茬！”
黑色能量流继续涌出，开始腐蚀稳定场。金属表面冒出青烟，发出刺鼻的味道。
“必须关闭裂缝！”老头喊，“再这样下去稳定场就毁了！”
“关不掉！”凯说，“裂缝一旦打开，必须等能量自然平息，强行关闭会引发爆炸！”
小雅看着屏幕上的黑色能量流。她脑子里的几个意识在快速交流。
杨穆白说：“那东西里有情绪残留……恐惧、绝望、愤怒……”
林雪分析：“能量结构不稳定，可以用高纯度情绪能量中和。”
零的记忆传来一种古老的净化技巧——六臂生物用歌声净化污染能量。
小雅突然想到办法。
“凯，”她说，“如果我用情绪能量冲击那些沉淀物，会不会加速平息？”
“可能会，但风险很大。那些沉淀物有腐蚀性，你的情绪能量一接触就可能被污染。”
“总比看着稳定场毁掉强。”
小雅不等凯回应，直接调动体内剩余的七彩能量，混合着井之力的金光，一起朝裂缝方向轰出去。
七彩金光撞上黑色能量流。
嗤——
像烧红的铁放进水里，冒起大量白烟。黑色能量流开始消退，但消退的过程中释放出更刺鼻的气味。
“有效！”管理员喊，“但能量消耗太快！小雅，你的身体撑不住！”
小雅感觉眼前发黑。刚才那一下抽掉了她大半力气，现在腿都软了。
黑色能量流终于完全消退。
裂缝慢慢闭合。
稳定场保住了，但表面坑坑洼洼，像被酸洗过。
控制室里安静下来。只有仪器嘀嘀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凯说：“测试……算成功一半。裂缝能打开，但沉淀物的问题必须解决。正式冲击时，涌出的沉淀物会多十倍。”
“怎么解决？”小雅喘着气问。
“需要净化装置。”凯说，“但我们现在没时间造。”
老头突然说：“也许不用造。太极球……守衡者的能量有净化属性。如果能唤醒它，哪怕只唤醒一部分意识……”
“守衡者在深度沉睡。”管理员说，“强行唤醒可能导致意识损伤。”
“损伤总比死了强。”小雅说，“试试吧。”
她走到舷窗前，看着外面的太极球。
球体表面的光芒比之前亮了一些，但还是很暗。
“守衡者，”她对着通讯器说，“能听见吗？我们需要帮忙。”
几秒后，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
“听见了……但动不了……球体损伤太重……”
“不需要你动。”小雅说，“只需要借用你的净化能量。我们会引导，你配合就行。”
“……好。”
计划调整。
接下来六小时，老头和小武改造稳定场，加入了太极球的能量接口。红姨继续治疗小雅，同时准备应对正式冲击时可能出现的身体崩溃。
凯在井里做最后准备。他的融合进度到了百分之九十，比预期快。
第二十四小时。
所有准备就绪。
距离归零协议执行，还剩四十八小时。
小雅站在控制台前，手放在输出接口上。其他人各就各位。
“开始倒计时。”凯说，“三，二，一——冲击！”
小雅全力输出体内能量。
金光涌出。
稳定场启动。
太极球的净化能量注入。
前方虚空，那个漩涡状区域中心，一道巨大的裂缝缓缓撕开。
这次没有黑色沉淀物涌出——净化能量起了作用。
裂缝后面，是一片灰蒙蒙的空间，看不到头。
“成功了！”小武喊。
但就在这时，警报狂响。
管理员的声音带着惊恐：
“检测到大规模空间封锁！盲点区域……被封锁了！我们……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