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猪盘”那场惊心动魄的风波过去好几天了,工作室也渐渐恢复了往日那种被订单、图纸和咖啡因填满的忙碌节奏。
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路夕瑶总觉得,空气里似乎漂浮着一些与以往不同的、微妙的粒子,像是暴雨过后泥土里散发出的清新气息,又像是某种隐秘的、等待破土而出的悸动。
路夕瑶坐在电脑前,手指握着压感笔,在数位板上勾勒着新一季主推款式的细节线条。画着画着,笔尖就不自觉停了下来,视线失焦地落在屏幕上模糊的光斑里。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几天前的画面——顾北辰在听完她转述的邮件内容后,那双骤然变得锐利沉静的眼睛;他说“将计就计”时,眼底跃动着的、如同猎手锁定目标般的光芒;还有他站在她身后,温热宽厚的手掌稳稳按住她因紧张而微微发抖的肩膀,低沉而令人心安的那句“放心”。
她猛地甩了甩头,像是要把这些扰人心神的画面从脑子里驱逐出去,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眼前错综复杂的线条和色块上。不能分心,路夕瑶,你还有一堆活儿要干。
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着“顾北辰”三个字。她盯着那名字看了两秒,才伸手拿过手机,按了接听。
“晚上有空吗?”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平时似乎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的期待,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路夕瑶的目光还黏在屏幕上那画到一半、怎么看都不太满意的线稿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键盘边缘,语气故意放得平淡:“干嘛?”
“吃个饭。”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更轻了些,“就我们俩。”
她沉默着,指尖在冰凉的键盘上划来划去,心里天人交战。想去吗?其实是想的。但一种莫名的、想要拿捏一下的心态又冒了出来,让她不想答应得太痛快。“再看吧。”她听到自己故作冷静的声音,“手上活多,堆着呢。不一定能准时下班,到时候再说。”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钟,她能想象出他微微蹙眉的样子。“好。”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你忙。忙完给我电话。”
通话结束,手机屏幕暗了下去。路夕瑶看着那黑掉的屏幕,心里非但没有轻松,反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和……一丝后悔。
她不是不想见他,只是……只是觉得,不能每次都让他觉得她那么好约?这种别扭的小心思,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
助理安妮探头进来汇报工作进度,顺便提了一嘴:“瑶姐,顾少在楼下呢,没上来,就在路边站着。手里捧着一大摞东西,看着……不像花,像是书?”
路夕瑶心里一动,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身,快步走到窗边,手指拨开百叶帘的一条缝隙,悄悄往下看。
顾北辰果然站在楼下,没有像往常那样慵懒地靠在他那辆线条流畅、价格不菲的跑车旁,只是安静地伫立在傍晚时分梧桐树投下的斑驳阴影里。他今天穿了件烟灰色的羊绒衫,身形挺拔,怀里真真切切地抱着一摞用牛皮纸仔细包裹、系着深咖啡色缎带的书,看起来分量不轻。
她认得那个简洁又充满质感的包装,是城西那家需要拐好几个弯才能找到、以选书品味独特和难找绝版书闻名的独立书店特有的。
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像是被温水泡过一样,不受控制地柔软了一下,塌陷下去一小块。
她拿起手机,找到他的号码,拨了出去。
几乎是在拨通的瞬间,楼下那个身影就动了。顾北辰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投向了她窗口的方向。虽然知道单向玻璃从外面根本看不见里面,但路夕瑶还是有种被他目光锁定的错觉。
“在干嘛?”她对着话筒问,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楼下,顾北辰仰着头,对着手机,嘴角已经弯起了一个清晰的弧度,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等人。”
“等谁?”她明知故问。
“一个嘴硬心软、工作起来就不要命的设计师。”他慢悠悠地说,语气里的调侃意味明显,“说要看工作进度,可能……要放我鸽子了。”
路夕瑶对着窗外那个模糊的身影哼了一声,心里那点别扭却奇异地消散了不少。“书重吗?”她换了个话题。
“重。”他老实回答,还故意调整了一下抱书的姿势,让她看得更清楚,“都是精装本,死沉。特别是那本《世纪设计年鉴》初版,快赶上半块砖头了。”
《世纪设计年鉴》初版……
路夕瑶感觉自己的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呼吸都滞了一下。那是几个月前,有一次他们聊起设计史上的经典出版物时,她随口提过一句,说这本年鉴收录了上世纪最精华的设计思潮和作品,意义非凡,可惜出版年代早,早就绝版了,现在连二手市场都难得一见,偶尔出现一本品相好的,价格都能被炒到天价,她一直遗憾没赶上收藏。当时只是随口一句感慨,说完她自己都快忘了。
他居然记住了。
不仅记住了,还真的去找到了。
一股混杂着惊讶、感动和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她心里最后那点故作姿态的防线。
“等着。”她对着话筒,只说了这两个字,然后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抓起随手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和放在桌角的包,她对还在埋头画图的安妮匆匆丢下一句“我有事先走了”,脚步甚至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快步走向门口,下了楼。
顾北辰看着她从那栋充满设计感的办公楼里走出来,傍晚的微风拂起她额前的碎发,她脸上带着一种强装镇定却又掩不住细微慌乱的生动表情,他嘴角的弧度不由得加深,眼底的笑意满得快要溢出来。
路夕瑶走到他面前,没看他带笑的眼睛,目光落在他怀里的那摞书上,伸手接了过来。
入手果然沉甸甸的,牛皮纸粗糙的质感摩擦着她的掌心。“怎么找到的?”她问,声音比刚才在电话里软了一些。
“托了几个搞收藏和开书店的朋友帮忙留意。”他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手办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绝口不提为了找齐这套书,他动用了多少人情关系,又付出了怎样不菲的价钱。
“谢了。”她把书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眼看他,“多少钱?我转你。”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煞风景,但某种奇怪的坚持让她还是问出了口。
顾北辰闻言,好看的眉毛挑了起来,带着点玩味看着她:“路总这是要开始跟我明算账了?划分得这么清楚?”
“不然呢?”她故意板起脸,心里却有点虚。
他看着她那副明明心里感动得要命,却非要强装冷淡、划清界限的小模样,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胸腔微微震动。“行。”他点点头,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那这样,书你拿走。陪我吃顿饭,就当是书钱了。怎么样,公平吧?”
“这么便宜?”路夕瑶有些诧异,这摞书的价值她心里有数,绝不是一顿饭能抵的。
“我乐意。”他看着她,眼神深邃,带着一种“我高兴我乐意你管不着”的霸道,却又莫名让人心跳加速。
他不再给她反驳的机会,伸手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上车,路总。再磨蹭天都要黑了。”
路夕瑶抱着书,弯腰坐进了副驾驶,小心翼翼地将那摞书放在后座上,仿佛对待易碎品。
车子平稳地启动,汇入傍晚的车流。但路夕瑶很快发现,车子行驶的方向并不是通往市中心那些他们常去的高级餐厅或者会员制俱乐部。
“这是去哪?”她有些疑惑地问。
“我家。”顾北辰目视前方,熟练地操控着方向盘,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我下厨。”
“你家?你?下厨?”路夕瑶愣了一下,一连抛出三个问号,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在她印象里,顾北辰这种从小被人伺候长大的大少爷,厨房这种东西应该跟他绝缘才对。
“怎么?”他侧头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点被小看的无奈和好笑,“不信?觉得我只会吃现成的?”
“顾少还会这个?”路夕瑶还是觉得有点魔幻,“真是……出乎意料。”
“嗯。”他转回头看着前方路况,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以前在国外读书的时候,一个人住,实在吃不惯那边的东西,时间长了对胃不好,就自己摸索着学了点。味道可能比不上大厨,但至少干净,能吃。”
路夕瑶看着他线条流畅的侧脸,忽然就说不出来话了。她好像又窥见了他过往生活的一角,那个并非全然是光环和顺遂的、需要自己照顾自己的顾北辰。
她安静下来,转头看向窗外,华灯初上,城市的轮廓在暮色中变得柔和而迷离。
车子驶入一个安保森严的高档公寓小区,在地下停车场停稳。这是他位于市中心、日常居住的顶层公寓,不是顾家老宅,也不是他偶尔用来临时落脚的那些酒店式公寓。
电梯直达顶层。门是指纹锁,他伸出手指按了一下,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嘀”声,厚重的房门应声而开。
公寓内部是纯粹的极简主义风格,以黑、白、灰为主色调,线条利落,家具款式现代,整个空间干净整洁得甚至有点……冷清,缺乏生活气息。
但那一整面巨大的落地窗,将窗外璀璨繁华的城市夜景毫无保留地框了进来,如同一幅流动的、价值连城的动态壁画,瞬间赋予了这冷硬空间以生命和灵魂。
“随便坐,就当自己家。”他脱下外套,随意搭在玄关的衣架上,然后动作熟练地将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结实的小臂,径直朝着开放式厨房走去,“我很快就好,饿了可以先吃点水果。”他指了指中岛台上放着的一个果盘。
路夕瑶在宽敞得有些空旷的客厅里慢慢踱步,目光扫过四周。这里没什么多余的装饰品,显得克制而冷感。
靠墙的一整面书架上倒是摆满了书,她走近看了看,大多是与商业、金融、经济学相关的厚重典籍,符合他一贯的形象。然而,在书架中间偏下的位置,她发现了一格“异类”——那里整齐地码放着一排建筑、设计和艺术类的书籍,从经典理论到当代潮流都有,而且很多书脊崭新,甚至连塑封膜都还没拆。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细微的涟漪。她想起之前在他车上、公寓里发现的那些学习设计的痕迹……原来,他不是一时兴起。
厨房那边传来富有节奏感的切菜声,笃笃笃,稳定而利落。
她忍不住走过去,靠在厨房入口的门框上,静静地看着。
顾北辰背对着她,身上系着一条与他气质莫名契合的深灰色亚麻围裙,正低头专注地处理着流理台上的食材。
漂亮的安格斯牛排,嫩绿的芦笋,饱满晶莹的小番茄……他动作流畅,手法娴熟,完全不像个生手。
暖黄色的嵌入式灯光从上方洒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淡化了他平时那种迫人的冷峻和疏离感,多了几分居家的温暖气息。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抬起头,看到她倚在门边,便对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饿了?再等十分钟就好。”
路夕瑶没说话,只是走过去,从旁边的小篮子里拈起一颗红艳艳的小番茄,送进嘴里,清甜的汁水在口中爆开。
“偷吃。”他语气里带着纵容的笑意,眼神柔软。
“尝尝味道,不行吗?”她扬起下巴,理直气壮。
他无奈地摇摇头,眼底的笑意更深,转过身继续处理那块纹理漂亮的牛排。
餐厅的区域与客厅相连,一张线条简洁的黑色长桌铺着米白色的亚麻桌布,上面摆放着两套精致的骨瓷餐盘和锃亮的银质刀叉,没有过多花哨的装饰。
桌子中央,一个小小的琥珀色玻璃烛台里,跳跃着一簇温暖明亮的火苗,将周围一小片区域映照得温馨而朦胧。
没有预想中的大捧玫瑰,没有刻意营造的浪漫排场,但眼前这一切——他亲手做的晚餐,这恰到好处的烛光,窗外无价的夜景——却比任何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厅都更让路夕瑶觉得舒适、心动,有种被郑重放在心上的感觉。
牛排被他端上来,火候掌握得极好,外表微焦,内里是诱人的粉红色。芦笋翠绿爽脆,小番茄烤得恰到好处,微微爆皮,渗出酸甜的汁水。连摆盘都看得出花了心思,简洁却不失美感。
“怎么样?”他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切下第一块牛肉送入口中,眼神里带着点难得的、像是等待评分般的紧张。
路夕瑶细细咀嚼着,牛肉鲜嫩多汁,调味也恰到好处。她点了点头,给出中肯的评价:“不错。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
他像是终于松了口气,脸上绽开一个真心实意的、带着点孩子气的笑容,驱散了最后一丝不确定:“那就好。”
两人安静地享用着晚餐,偶尔交谈几句,话题自然而然地围绕着最近的工作、看过的书或者一些无关紧要的趣闻。
气氛松弛、融洽,好得……甚至有点让她心生警惕,怕这难得的宁静与温馨只是幻觉。
饭后,他没有提议出去散步或者看电影,而是泡了两杯清新的薄荷茶,端到客厅的沙发区。透明的玻璃茶杯里,翠绿的薄荷叶缓缓舒展。
他在她身边的沙发上坐下,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感受到彼此身上传来的温热气息。
落地窗外,是浩瀚无垠的城市灯海,璀璨的光芒如同坠落人间的星辰,无声地闪烁着。
沉默了片刻,顾北辰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家居裤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熟悉的小小的天鹅绒盒子。
是那枚她亲手改造的“护身符”素圈戒指。
路夕瑶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握着温热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轻轻打开盒子,取出那枚朴素的戒指,然后,极其自然地拉过她的左手。戒指内圈,那歪歪扭扭的刻字“G.b.c. & L.x.Y.”和那颗小小的、带着沙滩气息的星形贝壳,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上次,”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带着一种磨砂般的质感,目光专注地落在她的手指上,“你让我戴在右手。”
路夕瑶看着两人肌肤相贴的地方,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带着灼人的温度,她没有抽回手,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没急着将戒指套上她的手指,而是用拇指的指腹,极其轻柔地、反复地摩挲着内圈那枚小小的贝壳,仿佛在抚摸什么绝世珍宝。
“夕瑶。”他叫她的名字,不再是带着调侃的“路总”,也不是连名带姓的“路夕瑶”,而是去掉姓氏,只留下名字,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亲昵和郑重。
“我知道我以前……”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语气里带着清晰的反思和歉然,“在很多方面,做得不够好。很不好。”
路夕瑶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依旧没有抬眼看他。
“我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周围人的顺从和迎合。”他继续说,声音平稳,却带着剖析自己的诚恳,“以至于……忘了最基本的,去问一问我身边最重要的那个人,她到底……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与她纤细的手指交缠,缓缓地、坚定地,与她十指相扣。掌心紧密相贴,传递着彼此的温度和微微加速的脉搏。
“但现在,我想我大概知道了。”他抬起眼,目光深邃如同窗外无垠的夜空,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里,不容她闪躲,“你要的尊重,你要的平等,你要的并肩而立……还有……”
他再次停顿,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才缓缓地、清晰地说道:
“……毫无保留的、纯粹的爱。”
路夕瑶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暖流交织着涌上鼻腔,眼眶微微发热。她强迫自己迎视着他的目光,不想在他面前流露出太多的脆弱。
“这次……”他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眶,声音更加低沉温柔,带着一种承诺般的坚定。
他捏着那枚素圈戒指,动作缓慢而郑重地,将它一点点套进了她左手的无名指。冰凉的铂金圈滑过指节,尺寸刚刚好,稳稳地停在了那里。
“我学会尊重了。”他凝视着那枚戴在她无名指上的戒指,仿佛完成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仪式,然后再次抬眸看她,眼底翻涌着深沉的情感,“也学会……等待。等待你真正愿意,完全地,向我靠近。”
他的气息随着话语缓缓靠近,带着淡淡的、清冽的薄荷茶香,萦绕在她的鼻尖。
路夕瑶看着他在眼前放大的、无比认真的俊脸,这一次,她没有丝毫想要躲闪的念头。
他的唇,很轻、很柔地落在了她的额头上,带着珍视的暖意。然后,那轻柔的触感缓缓下移,若有似无地掠过她挺翘的鼻尖,带来一阵微痒的战栗。最后,准确无误地,停驻在了她微启的唇上。
这不是一个带着掠夺意味的、急切的吻。它很慢,很温柔,像是在细细品味,又像是在无声地倾诉,充满了试探、确认和浓得化不开的珍视。
路夕瑶闭上眼睛,长睫如同蝶翼般轻轻颤抖。她放弃了所有徒劳的抵抗和胡思乱想,顺从自己的心意,开始生涩而真诚地回应这个吻。她的手臂不知不觉间环上了他的脖颈,将自己更近地送入他的怀抱。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变得黏稠而炙热,暧昧的温度在两人紧密相贴的身体间急剧攀升,无声地燃烧。
他的吻随着她的回应,渐渐加深了力道,不再满足于浅尝辄止。舌尖温柔地撬开她的齿关,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却又小心翼翼地探索着,纠缠着,汲取着她的甜蜜。
一只手稳稳地扶在她不盈一握的腰侧,隔着薄薄的衣料,掌心那滚烫的温度几乎要将她融化。
路夕瑶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腔里传来的、与她同样急促而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咚,像是密集的鼓点,敲打在彼此的灵魂上,宣告着某种防线的彻底崩塌。
在事情即将彻底失控、滑向更深渊的边缘前,他艰难地、克制地停了下来。额头紧紧抵着她的,两人都在剧烈地喘息,灼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今晚……”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压抑的欲望,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骇人的浪潮,但他依旧在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带着询问和征询,看向她迷蒙的眼睛,“留下来,好吗?”
路夕瑶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睛此刻被情欲渲染得深沉如海,里面有着毫不掩饰的渴望,但更多的,是小心翼翼的克制和对她意愿的尊重。
她没有任何犹豫,迎着他紧张而期待的目光,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情动后的微哑:“好。”
这一个字,如同打开了某种枷锁的钥匙。
他像是终于得到了特赦令,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随即又被更汹涌的浪潮席卷。他长长地、满足地舒了一口气,下一刻,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稍一用力,便将她稳稳地打横抱起。
身体骤然悬空,路夕瑶低呼一声,下意识地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他抱着她,步伐稳健地走向主卧室的方向,那双看着她的眼睛里,燃烧着足以将一切焚毁的火焰,也盛满了将她溺毙的温柔。
这一夜,注定漫长。
他展现出前所未有的耐心,极尽温柔之能事,照顾着她的每一分感受,引导着她,适应着他。
不像他们第一次时那样带着懵懂的探索和些许笨拙的掠夺性,也不像之前争吵和好时那种带着惩罚和确认意味的激烈,这一次,他像是在进行一场虔诚的朝圣,温柔地探索着属于她的每一寸疆域,铭记着她每一次细微的颤抖和情不自禁的呻吟。
路夕瑶在他身下,感觉自己像一块被精心呵护的奶油,在温暖的掌心下一点点融化,又像初春时节覆盖在山巅的积雪,在明媚阳光的照耀下,汩汩消融,汇成潺潺春溪。她放弃思考,放任自己沉沦在这由他编织的、令人意乱情迷的网中,跟随他的节奏,起伏,坠落。
当最后的浪潮裹挟着灭顶的极致欢愉席卷而过,将两人一同推上云端又缓缓坠落后,他依然紧紧抱着她汗湿的身体,不肯松开分毫,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两人的胸膛都在剧烈起伏,喘息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路夕瑶……”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带着情欲餍足后的沙哑和一种深沉的、近乎叹息般的满足,“我爱你。”
这三个字,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不确定或者试探的语气,而是无比清晰、无比坚定,如同烙印,刻进了这个旖旎的夜晚,也刻进了她的心底。
路夕瑶把滚烫的脸颊深深埋进他汗湿的、带着熟悉气息的胸膛,听着耳边他那强健有力、尚未完全平复的心跳声,如同最安心的催眠曲。
她没有回应那三个字,只是用鼻音,轻轻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手臂却更紧地环住了他精壮的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