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棺人们本想找个地方避雨,却突然发现,黑色的棺木底部竟然渗出了一丝丝淡红色的液体。
那液体顺着陡峭的山坡缓缓流淌下来,汇成了一条细细的小溪。
“这是什么?”有人惊呼道。
柳七婆颤巍巍地跪在地上,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舔舐了一下地上的红色液体。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浑浊的双眼充满了恐惧。
“这不是漆漏……是血露!”她嘶哑着嗓子说道,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原来,棺材里装的并不是死人,而是从各地收集来的流产胎衣和剪下来的脐带。
这些被视为污秽之物的残肢,经过火脉长年累月的熏养,竟然蕴藏着微弱的意识波动。
就在这时,韩十三突然拿出了他那根用骨头制成的骨笛,开始吹奏起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曲调。
那曲调听起来像是来自远古的呼唤,充满了原始而野蛮的力量。
随着笛声的响起,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雷鸣声。
一道银白色的闪电划破长空,狠狠地劈在了队伍最前面的那口黑棺上。
然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口黑棺并没有被雷电劈毁,反而发出了一种奇异的光芒。
只见棺木的表面,竟然浮现出了一层层密密麻麻的唇形印记——那就像是无数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张开稚嫩的小嘴,在雷声中齐声啼哭一般!
消息像野火一般,迅速地在沿途的村庄蔓延开来。
那些被压抑了太久的村民们,终于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一些胆大的妇女冒着倾盆大雨,抱着自己襁褓中的孩子,一路小跑着追赶着队伍。
她们默默地走到棺材的尾部,将一根根鲜艳的红绳系在棺材上,然后低声念叨着自己孩子的乳名,祈求着他们的平安。
一个曾经被迫堕胎的年轻少女,突然冲进了队伍,将一块沾满了鲜血的布巾塞进了一口空棺材里。
她泪流满面地说道:“我的女儿叫招弟……她说过话的,她在我的肚子里踢了我三下,那就是‘要’字的鼓点!她想要来到这个世界,她想要活下去啊!”
葛长根原本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松动的神色。
他默默地将自己那副最沉重的棺杠换到了肩上,然后一步一个脚印地踏在泥泞的田埂上,用自己的脚步,踏出了一种古老而庄严的安魂曲的节拍。
那节拍沉重而缓慢,却充满了力量,仿佛要将那些被压抑的、被扭曲的、被深埋的生命,重新唤醒。
就在队伍即将到达清源村界碑的时候,一个浑身湿透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道路的前方。
那人影踉跄着脚步,缓缓地走到了队伍的面前……临近清源界碑时,吴承志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队伍的最前方,浑身湿透,怀中紧抱着一块烧焦的门楣木。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落在那块木头上,散发出一股刺鼻的焦味。
他目光空洞,神色凄然,仿佛经历了什么不可言说的恐怖事件。
“东岗老槐底下……昨晚有六个守夜人同时梦游,在墙上刻满了娃娃字。”吴承志嗓音沙哑,仿佛被什么东西撕裂了一般,“大蛊师派人去铲,可那字越铲越深,越铲越深……”他颤抖着将那块木块放入末棺,情绪几近崩溃,“他们问我是不是疯了才回来。可我知道,疯的是不让人心跳的地方。”
阿朵望着界碑上“禁言止语”四个字,她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枚黑蛊卵,按入棺首的裂缝中。
蛊卵表面微裂,逸出一丝极细的鸣响,声音微弱却清晰,竟然与远处清源火塘某处的心跳同步,仿佛在回应某种不可见的呼唤。
就在这一刻,界碑的阴影中,一双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这支诡异的队伍。
那是罗淑英的亲信执灯童子,手中灯笼不知何时已熄灭,嘴唇微微开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封住了喉咙。
密室之中,罗淑英的身影被高高堆起的禁言录映衬得格外阴冷。
烛火在她精心描画的眉眼间跳跃,明明灭灭,仿佛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在其中滋生。
执灯童子跪在案前,一丝不苟地研磨着。
他低垂着头,不敢去看罗淑英的眼睛,却无法忽略空气中那股越来越浓的血腥气——那是朱砂混杂着杀意的味道。
他看见罗淑英拿起朱笔,毫不犹豫地划掉了一个名字,并在旁边用鲜红的字体批注道:“削籍,焚声。”
“削籍,焚声……”这四个字如同魔咒般,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炸开。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抹去存在,剥夺发声的权利,让这个人彻底从清源村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马瘸子颤巍巍地接过那份文书,常年誊抄档案的手止不住地哆嗦。
他那只残疾的左手仿佛又开始隐隐作痛,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他的骨头。
他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那是隔壁王婶的儿子,前几天还笑着和他打招呼的小伙子……他迟迟不敢落笔。
“怎么,马瘸子,你对我的决定有异议?”罗淑英的声音如同寒冰般刺骨。
马瘸子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说出口。
“你左手指残,但舌头还好使。”罗淑英的语气依旧平静,但却充满了威胁。
马瘸子知道,罗淑英这是在警告他。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沙哑地说道:“长老……可……可昨夜我听见……我听见我娘在墙上抓挠……”
他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她……她写着‘儿啊,饭凉了’……那是……那是我们家老墙的刮法……”
马瘸子的话音未落,罗淑英突然勃然大怒,猛地拂袖扫落了砚台。
墨汁四溅,将地面染成一片漆黑,也溅在了执灯童子的衣袖上。
“那就把你自己的名字也加进去!”罗淑英厉声喝道,
执灯童子默默地拾起地上的碎片,小心翼翼地擦拭着。
他用指尖沾了沾墨汁,然后在自己的袖口内侧,偷偷地描摹着那个被划去的名字。
他记得,母亲被带走的那天,也是这样一笔勾销,抹去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
夜里,执灯童子偷偷溜到了地镜碑前。
他想看看,那个被划去名字的人,是否还能在碑中显影。
地镜碑是清源村的圣物,据说可以映照出死去之人的灵魂。
以往,每当有人去世,他们的名字就会出现在地镜碑上,供后人祭拜。
可是,当执灯童子走到地镜碑前时,却发现碑面模糊不清,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
他仔细地擦拭着,却依然无法看清上面的字迹。
突然,他注意到,在碑面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不太显眼的爪印。
那是一个小鸡爪印,深深地印在尘土之中。
“是你?”
怒哥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执灯童子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怒哥正站在房梁上,歪着头,用它那双锐利的眼睛盯着自己。
“你天天点灯,可看得见自己影子?”怒哥突然问道。
执灯童子愣住了。
他每天都为罗淑英点灯,照亮她的道路,却从未想过自己的影子。
“你们这儿的规矩,是人签了字才算犯错?那要是人不签呢?火自己签呢?”怒哥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执灯童子更加迷惑了。
他不知道怒哥想要表达什么,但他隐隐感觉到,怒哥的话语中,蕴含着某种深刻的道理。
次日,罗淑英召集了清源村所有的吏员,宣布了一项新的决定——启用“火判仪”。
“火判仪乃是上古神器,可以映照人心。凡心中有异念者,其名将自动浮现于火卷之上,无需口供,无需签字!”罗淑英的声音在祠堂中回荡,充满了威严。
众人闻言,顿时哗然。
他们都知道,火判仪一旦运行,就意味着清源村将彻底进入罗淑英的掌控之中。
再也没有人能够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所有人都将暴露在罗淑英的监视之下。
“长老,这……这是否有些……”一个年长的吏员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想要劝阻罗淑英。
“住口!”罗淑英厉声喝道,“我的决定,不容置疑!”
就在这时,火塘之中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刺眼的青色火焰。
一道竹简从空中缓缓坠落,落在了罗淑英的面前。
罗淑英拿起竹简,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只见竹简之上,密密麻麻地浮现着数百个名字——全是那些已经被“销籍”的亡者!
更诡异的是,在竹简的末尾,竟然出现了罗淑英自己的名字,而且还标注着“未焚,犹言”四个字!
“这……这不可能……”罗淑英喃喃自语道,
祠堂之中顿时乱作一团。
众人惊恐地看着那份诡异的竹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混乱之中,执灯童子悄悄地溜到了火判仪的旁边。
他趁人不备,迅速地取下了火判仪的核心部件——一个古老的铜盘,然后藏入了自己灯罩的夹层之中。
当晚,执灯童子按照怒哥的指点,偷偷地来到了后院的一口枯井旁边。
“把铜盘埋在这里。”怒哥站在井口,对着执灯童子说道。
执灯童子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将铜盘放入井中。
可是,当他准备用泥土掩埋铜盘的时候,却发现井底的泥土突然松动,露出了半册残破的书籍。
执灯童子好奇地捡起那本残书,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到书的封面上写着几个古老的文字——《地师初典·签押篇》。
他翻开书页,只见上面记载着远古时期关于“神权”的秘密——“神不代签,唯人自署”。
执灯童子的心中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怒哥要他破坏火判仪,为什么要他寻找这本古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