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语沉重的低下头,一滴晶莹的珍珠从她垂落的发梢下降,收音机不知何时开启了,水珠砸在毛坯的水泥地板上炸不出一点声音,只有那吸鼻声和喉咙抽搐的哽咽曳游在说书人回肠荡气的讲评里。
我愣住,幽泣传入老板娘的耳朵,老板娘关掉收音机,三不知的注视我们。
空气安静下来,三方在场,魏语在哭,老板娘懵逼,若是戏码需要一个延伸。而我作为至今唯一没说过话的人物,想必此刻的作用就是推动情节。
我温柔的摸了摸魏语直而柔顺的头发,关心道:“你哭什么呀。”
不敢多说一个字,怕影响魏语对接下来剧情的把握,达成承上启下便可。
魏语抹了抹眼泪,说话气息不稳:“我、我好没用,把灯泡砸坏了,还要连累你。”
我笑了笑,“有什么大不了的,别气馁啊。”
甭管她说的什么意思,循序渐进的配合她演戏就是。什么灯泡坏了?还连累我?只要不是说我死了就行。
老板娘从板凳上起来,双手撑着收银柜,生意人的特性使得她毫不膈应的对我们搭话:“发生什么了?”
魏语又吸了两下鼻,转过身,“我在家里玩弹珠机,不小心把家里的灯泡打坏了,爸爸妈妈回来要是看到,会骂死我哥的。”
如果无其他要素,且不出意外的话,有可能,她哥哥就是我这个在场的异性。还行吧,上次我还扮演她爸的。但这次总感觉那么违和,我暂时是她哥,之前我们还搂搂抱抱,是不是有点违背伦理了?哪怕是假的,我也有那么一丢不适,仿佛自己真的做了一件逆天的事。
老板娘看了我一眼,对魏语问道:“你打坏了灯泡,你哥为什么会被骂死?”
“因为弹珠机是我哥的,爸妈肯定第一时间怀疑我哥。在家里其实我比较受宠,我哥也一直护着我,就算我承认错误,爸妈也会以为我在替我哥背锅。呜呜呜……哥哥对我那么好,我再不能给他招风惹雨了。”
说完,魏语蹲在地上,掩面痛哭,哭的那叫一个淅淅沥沥。
我站在一边不说话,老板娘眼里已然满是怜悯与同情,说话口气都不知不觉慈祥些许:“小姑娘你别伤心,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打坏灯泡而已,谁小屁孩的时候没犯过错事呢。”
可是她已经17岁了……
魏语哭的泣不成声,双手掩面,“呜……不一样,我要是不借到梯子就够不着天花板,够不着天花板就不能把灯泡换上,不换上就会被发现。我和我哥哥……从此要生死双隔了……呜呜呜……”
老板娘呆住,半天才颤颤巍巍的问了句:“什么叫……生死双隔?”
我指头一紧,尽管表面上维持着一幅沉默寡言的闷骚哥哥形象,但是心里面一万个草泥马奔腾。上次也是,在光雾山说我得癌症了,这次又说什么生死双隔,待会儿她要是说我死了,我就跟她拼了。
魏语抽泣两阵,抬起头,露出两枚水雾浓弥的眼睛,“因为……我爸妈会把我哥打死的……”
怎么说呢,我到底死没死?打死是一回事,打没打死是另一回事。就像我晚上哀诉我困死了,然而我精神高亢的跟活了一样。她到底有没有说我死了,罢了,死的是她哥,不是我姜某人。
老板娘苦笑一下,挪动有些臃肿的身躯,室内踌躇不定。一架不锈钢折叠梯就倚靠在收银台旁边的墙壁上,老板娘伸手沿着梯架上下抚摸,犹豫好一会儿才想好了说道:“这样吧,你们抵押点东西,这梯子就借给你们了,还回来的时候,抵押物我也会还给你们。”
“真的吗?”魏语娇弱楚楚的站起来,捋了捋头发,“你想我们抵押什么?”
老板娘:“看你们自己了。”
魏语沉思片刻,从口袋里掏出mp3。
“这个,”魏语双手像捧露水一样,迈着小碎步凑到老板娘眼前,高高举起:”这个可以吗?”
“不可以,mp3才多少钱啊,我这梯子可不便宜。”
我做出摘手表的动作,“加上我这手表呢?”
“不行!”是魏语吼出来的,回眸死死瞪我一眼,把老板娘也吓一跳。
“不许抵押手表,我的凉鞋也不行,我的手链也不行!”魏语情绪突然高涨,刚才还哭的那么可怜,人格切换如热腾腾的米线一样丝滑、流畅。
老板娘弱弱的哼唧:“就算抵押,我也看不上……”
“抵押这个,”魏语掏出对讲机。
那是叶灼华送给我的,话说,我好久没见到她了,不知道她现在过的怎么样。
老板娘摸着下巴瞅一眼,“这个可以,梯子你们拿……”
“他身上也有一个,两个同时抵押给你。”魏语不经我同意,擅作主张就这么把我们之间几乎唯一的联络设备搭上了。
我不服,这可是叶灼华送给我的。
霎时又突然反应过来,手链不抵押、凉鞋不抵押、手表不抵押,她不愿抵押的似乎都是介乎她与我承载某种羁绊的东西,至于对讲机,虽说现在也是属于我们,但来源却是一个外人。
不确定是不是真就如我所想,那么大的醋意,到现在还芥蒂,和她的性格非常之匹配。按照这种猜测,好像说的过去。
就这样,我们的对讲机留在五金店乘凉了,换来一把拙重的折叠梯,还搞不懂用途。
车子停在天府广场,我们之前是走西御街,穿过人民公园来的五金店。现在原路返回又得走远路,还得带着那么沉重的金属物,受罪啊!
魏语走在前面,手提梯子的一端,重量分摊后倒不至于寸步难行,但对于缺乏锻炼的我来说,才走了十几步就已经气喘如牛。额头上的汗珠不断滚落,衬衫后背渐渐被汗水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我喘着粗气,额头热汗直流,“哭真的那么管用吗?我看你每次骗人都是哭一场,然后凄凉的抱怨不公,再后来你就达成目的了。“
魏语的情况并不比我好多少。她的后背衬衫也被汗水浸湿了一小片,布料紧贴着肌肤,隐约透出底下纤细的肩胛线条。阳光穿过行道树的间隙,斑驳地落在她身上,汗湿的布料在光线折射下泛着微妙的光泽。
她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微微侧过头,汗珠顺着她的脖颈滑落,消失在衣领的阴影里。“什么叫骗人?能不能用词得当一点,我这是渲染情绪。”
我冷冷的笑了下,接着问:“你苦费心思借来这梯子到底做什么?我配合你演戏,现在又帮你拎梯子,我总该知情了吧。”
“不是帮我拎梯子,是帮我们拎梯子。”魏语纠正我的措辞,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我有一项伟大的计划,需要用到。”
“什么计划,说来听听。”我竖起耳朵。
“我的计划就是……”她故意停顿,尾音拖得老长。
“抢银行?”我打岔。
“你想死就自己去!”她嗔嗔的怼道,然后口吻像是微波炉里融化的冰,立即变的甜美、细腻,听起来十分舒服:“咱们呀下午去游乐场玩,心动不?”
“……”
我心想:什么跟什么呀,去游乐场就去呗,要梯子作甚。
转念一想,游乐场需要身份证才能进去的,钱不是问题,主要我们没用身份证,无法证明自己。思路继而连接上拎在我们手掌里的负担,我惊呼:
“你该不会要翻墙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