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魔元换命
寒魄峰顶，风雪如刀。
洛云归倒在冰面上，心口那点冰蓝星火已黯淡如风中残烛。道基彻底崩碎，神魂光点正飞速逸散，连功德金光都难以挽留这溃败之势。
沈沧澜半跪在地，右臂死死抵住她心口，精纯的魔元如开闸洪水般涌入，却如石沉大海。魔渊之心的反噬让他五脏六腑如同移位，嘴角不断溢出血沫，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师尊……撑住……”他声音嘶哑，眼中血丝密布。守墓人本源已近乎枯竭，连右剑所化的骨手都开始出现裂痕。
没有用。
他清晰地感觉到，怀中生命的流逝速度，远超过他输送生机的速度。那是一种本源层面的溃散，非药石可医，非外力可逆。
除非……以命换命。
一个清晰的念头浮现在脑海——烬灭火精。
那是他魔元的核心，生命的源头。若将其渡入师尊体内，或可凭其磅礴生机与霸道力量，强行重聚道基，稳固神魂。
但火精离体，他必死无疑。
沈沧澜低头，看着洛云归苍白如纸却依旧宁静的侧脸。七年来，他忍辱负重，坠入魔渊，承受焚心之痛，背负千古骂名，所为的，不就是护她周全吗？
若她不在，他独活又有何意义？
“师尊……”他指尖轻颤，拂去她睫毛上凝结的冰霜，露出一个近乎解脱的惨淡笑容，“这次，换弟子……护您到底。”
右剑骨手缓缓收回，不再徒劳地输送魔元。他深吸一口气，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散去，只剩下玉石俱焚的决绝。
骨手并指如刀，猛地刺向自己心口——那个与师尊魂契相连的烙印深处！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但他眉头都未皱一下。骨手在胸腔内精准地抓住了那团跳动不息、散发着毁灭与生机气息的白金色火精！
炽热！狂暴！那是他生命的核心，力量的源泉！
“呃……”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更多的鲜血，脸色瞬间灰败。火精被强行剥离的痛苦，远超剜心刮骨！
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猛地将骨手抽出，掌心托着那团耀眼夺目、仿佛有生命般搏动着的白金火精！火精离体的刹那，他周身魔火骤然熄灭，气息如断崖般跌落，眼神迅速黯淡。
“师尊……接住……”
他用尽最后力气，将火精缓缓按向洛云归心口那点即将熄灭的冰蓝星火！
就在火精即将触及的瞬间——
“逆徒！你敢！”
一声清冷至极、却带着难以抑制的惊怒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原本气息奄奄的洛云归，竟猛地睁开双眼！霜眸之中，不再是濒死的涣散，而是锐利如剑，带着滔天的怒火与……心痛！
她不知何时恢复了一丝意识，更不知以何种方法，强行凝聚起残存的力量，一掌拍向沈沧澜的手腕！
“铛！”
霜溟剑意爆发，虽微弱，却精准地荡开了他递出火精的骨手！火精险险擦过她的心口，灼热的气息让她衣襟焦黑一片。
“师尊！您……”沈沧澜猝不及防，被这股力量震得踉跄后退，手中的火精都险些脱手。他惊骇地看着突然“回光返照”的师尊，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自毁道基？剜心献祭？沈沧澜！谁给你的胆子！”洛云归强撑起身，脸色依旧惨白如鬼，但眼神却凌厉得吓人，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七年前跳崖，七年来隐忍，如今连命都不要了？在你眼里，我这个师尊，就如此无能？需要你用性命来换？！”
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那不是虚弱，而是极致的愤怒与……恐惧。她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要眼睁睁看着这个傻徒弟，为了救她而自我毁灭！
沈沧澜被她吼得愣住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从未见过师尊如此失态。
“魔渊之心反噬……弟子……别无他法……”他艰难地解释，声音虚弱。
“闭嘴！”洛云归厉声打断，目光扫过那颗仍在微微搏动的暗红心脏，又落在他枯萎的右臂和胸口的血洞上，眼中痛色更深，“办法？你以为剜出火精，以命换命就是办法？那是愚蠢！是自寻死路！”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心中的后怕，眼神恢复了几分冷静与睿智：“魔渊之心反噬，是因它感应到我体内纯粹道源与功德，视为异种排斥。若要平息，非是以力压服，更非替换本源，而是……引导其力，平衡共融！”
“平衡共融？”沈沧澜不解，这听起来比他的方法更加凶险。
“道魔相克，亦相生。阴阳轮转，方为永恒。”洛云归指尖轻点自己心口那点微弱的冰蓝星火，又指向沈沧澜心口的魂契烙印，“你我魂契未断，道基虽碎，本源犹存。或许……可以魂契为桥梁，以你我残存的本源为引，引导魔渊之心的力量，在其内部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从而化解反噬，甚至……借此重塑道基！”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前所未闻的设想！一旦失败，两人都可能被魔渊之心彻底同化或吞噬！
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能两全的道路！
“弟子……该怎么做？”沈沧澜没有任何犹豫。只要有一线希望能让师尊活下来，他愿意尝试任何方法。
“收敛魔火，护住心脉残余生机。将你的心神，完全放开，信任为师。”洛云归沉声道，霜溟剑的虚影在她身后浮现，剑心光华虽黯淡，却与沈沧澜手中火精隐隐呼应。
沈沧澜依言照做，强行压下魔火的躁动和身体的剧痛，将心神放松，全然敞开，毫无保留。
洛云归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凝神静气。她并指如剑，以指尖残存精血为墨，在空中划出一道古老而玄奥的符文——玄天宗不传之秘，“两仪归元符”！
符文成型的刹那，她心口那点冰蓝星火与沈沧澜心口的魂契烙印同时亮起微光！
“以我霜溟为阴，导尔烬灭为阳；借魔渊之心为媒，融冲突之力，归元合一！”
清喝声中，她残存的霜溟剑意与沈沧澜手中的烬灭火精，通过魂契桥梁，缓缓靠近、交融。这一次，不再是排斥对抗，而是在一种奇妙的引导下，化作一股混沌未分、灰蒙蒙的气流，主动迎向那躁动不安的魔渊之心！
魔渊之心剧烈搏动，似乎感受到了某种既熟悉又陌生、既吸引又威胁的奇异力量。它释放出的狂暴吸力开始减弱，变得迟疑、试探。
灰蒙蒙的气流如同最灵巧的双手，轻柔地缠绕上魔渊之心，既不强行压制，也不放任自流，而是如同疏导洪水般，引导着其中磅礴却混乱的生机与力量，缓缓流入两人心口之间那个由魂契和两仪符构筑的微妙“漩涡”之中。
道基的碎片在这股融合力量的滋养下，开始重新汇聚、粘合；逸散的神魂光点被强行拉回、稳固；沈沧澜枯萎的右臂渐渐恢复生机，胸口的伤口也开始愈合；而那魔渊之心，则在持续的引导下，搏动渐渐变得规律而温和，狂暴的气息内敛，仿佛认可了这种奇特的共存状态。
时间一点点流逝，峰顶的风雪不知何时已停歇。夕阳的余晖洒落，映照在师徒二人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魔渊之心彻底安静下来，化作一道温顺的暗红色流光，完全融入两人心口之间那个已成型的灰白气旋中，形成了一个稳定而玄妙的平衡。
危机，解除了！
沈沧澜感受着体内那股前所未有的、既熟悉又陌生的充盈力量，以及师尊那逐渐变得平稳有力的气息，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洛云归缓缓睁开眼，脸色虽仍有些苍白，但眼神清亮，道基已然重塑，甚至比之前更加稳固宽广！她看向沈沧澜，目光复杂：“下次再敢行此愚勇之事，定不轻饶。”
虽是斥责，语气却并无多少怒意，反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沈沧澜心中一暖，低声道：“弟子遵命。”
就在这时，天际传来尖锐的破空之声！数道强横而充满敌意的气息，正急速逼近寒魄峰！
洛云归眼神一冷，悬浮的霜溟剑发出清越嗡鸣。
沈沧澜也立刻起身，右剑轻震，白金魔火再次燃起，但与以往纯粹的毁灭气息不同，这次火焰的核心，隐隐带着一丝冰蓝的凛冽与灰白的混沌。
师徒二人并肩而立，看向天际来袭之敌。
新的挑战，已然来临。但这一次，他们道魔相济，本源初融，再无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