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生机逆涌
寒魄峰顶，风雪骤急。
洛云归的气息已微弱到几乎消散，心口那点冰蓝星火明灭不定，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寒风彻底吹熄。道基彻底崩碎带来的反噬，让她周身经脉寸断，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唯有那双逐渐涣散的霜眸，还固执地望着那个为她撑起一片天的身影。
沈沧澜单膝跪地，右臂化作的骨手死死按在她心口，精纯的魔元不计代价地涌入，试图堵住那不断溃散的本源。他的脸色比洛云归更加惨白，魔渊之心的反噬如同亿万钢针扎入神魂，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右臂的枯萎已蔓延至肩胛，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他能感觉到，师尊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如同指间流沙，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挽留。守墓人本源近乎枯竭，连维持骨手形态都变得艰难。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他的心神。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不！还有一个办法！
一个被他刻意遗忘、属于守墓人血脉最禁忌的传承，浮现在脑海——「烬灭火精」，剥离与献祭。
剥离火精，等同于自毁道基，神魂俱灭。但火精中蕴含的，是守墓人血脉最本源的生命之火，是超越寻常生机的存在。或许……或许能强行逆转生死，重燃师尊的道基星火！
代价是他的命。
沈沧澜低头，看着洛云归苍白却依旧宁静的容颜。七年的隐忍，七年的痛苦，无数个日夜的思念与挣扎，不都是为了此刻吗？
护她周全，是他存在的唯一意义。
“师尊……”他轻声唤道，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对不起……这次，弟子可能要食言了……不能再陪您走下去了……”
骨手缓缓从她心口收回。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眼中最后一丝挣扎化为玉石俱焚的平静。右臂骨手并指如刀，闪耀着最后的魔光，猛地刺向自己心口——魂契烙印所在，亦是火精栖居之地！
“噗——！”
利刃穿透血肉与骨骼的声音，在死寂的峰顶格外清晰。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炸开，几乎让他晕厥过去，但他死死咬住牙关，骨手在胸腔内艰难地探寻着，终于，触碰到了那团温暖、搏动、蕴含着毁天灭地力量的白金色核心——烬灭火精！
抓住它！剥离它！
就在他准备将火精彻底剜出的千钧一发之际——
“沧……澜……”
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呼唤，传入他几乎被痛苦淹没的识海。
是师尊！
沈沧澜动作猛地一僵，骇然低头，对上洛云归不知何时睁开的双眼。那双原本涣散的霜眸，此刻竟燃烧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光芒——不是濒死的灰败，而是极致痛心与愤怒交织的火焰！
“你……敢……”她似乎用尽了全部力气，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停下……”
随着她的话语，一股微弱却精纯无比的霜溟剑意，竟强行凝聚，如同最冰冷的锁链，瞬间缠绕住他刺入心口的骨手，阻止了进一步的动作！
“师尊！您醒了？！”沈沧澜又惊又喜，但更多的却是恐慌。师尊苏醒，意味着她清晰感受到了他刚才的举动！
“逆……徒……”洛云归试图撑起身子，却因伤势过重而失败，只能死死盯着他，眼中是滔天的怒火与深可见骨的心痛，“谁准你……如此……妄为？！”
“弟子……别无选择……”沈沧澜看着她因激动而再次溢血的唇角，心如刀绞。
“闭嘴！”洛云归厉声打断，尽管虚弱，那份属于寒魄峰首座的威压却丝毫不减，“你以为……牺牲自己……就是救我吗？那是……最愚蠢……最懦弱的选择！”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染红了下颌，却依旧挣扎着说道：“魔渊之心……反噬……是因力量失衡……堵不如疏……引导……融合……”
引导？融合？
沈沧澜心神剧震！他瞬间明白了师尊的意思！魔渊之心蕴含磅礴生机，但其性暴烈，与师尊纯净道源冲突，故反噬。若不能强行压制，何不尝试引导其力，与师尊残存的道基本源融合？
这想法太过疯狂！道魔融合，古往今来从未有人成功！稍有不慎，便是双双陨落的下场！
但……这或许是唯一一线生机！一线两人都能活下去的生机！
“师尊……风险太大……”他声音颤抖。
“比……你剜心……风险大吗？”洛云归直视他的眼睛，那双冰眸中，愤怒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东西取代——是毫无保留的信任，是同生共死的决绝，“信我……也信你自己……我们的魂契……是桥梁……”
魂契！对了！他们之间那斩不断的师徒魂契！
沈沧澜眼中重新燃起光芒。他不再犹豫，沉声道：“弟子明白了！”
他立刻收敛所有杂念，忍着剜心般的剧痛，将刺入胸口的骨手缓缓抽出。但这一次，他不是要剥离火精，而是以魂契为引，将自身心神与残存的本源之力，通过骨手，小心翼翼地渡入洛云归心口那点微弱的冰蓝星火之中。
同时，他引导着体内躁动的魔渊之心力量，不再对抗，而是尝试着接触、沟通。
洛云归闭上双眼，全力配合。她放开心神，引导着沈沧澜渡入的魔元与魂力，与自己残存的霜溟剑意交融，形成一个微妙的平衡点，如同一个漩涡的中心，主动迎接那磅礴却混乱的魔渊之心力量。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魂契的桥梁上碰撞、试探、排斥、又因两人绝对的信任与意志而缓缓靠近……
时间仿佛凝固。
峰顶的风雪不知何时悄然停歇。
突然，洛云归心口那点冰蓝星火猛地亮起！不再是摇曳欲灭，而是稳定、坚定地燃烧起来！紧接着，一股磅礴的生机如同沉寂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
“嗡——！”
霜溟剑自主嗡鸣，剑身光华大盛，甚至比全盛时期更加璀璨！洛云归苍白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断裂的经脉在磅礴生机下重塑，崩碎的道基碎片被强行聚拢，围绕着那团新生的、融合了道魔特性的本源核心，开始重新构筑！
而沈沧澜也感受到，一股精纯温和的力量，通过魂契反哺而来，滋养着他枯萎的右臂和受损的经脉，魔渊之心的反噬被迅速抚平。他心口那团烬灭火精，在感受到主人求生意志和外界平和力量后，也渐渐安稳下来。
生机，在两人之间逆涌循环！
不知过了多久，洛云归缓缓睁开双眼，眸中冰蓝光华内敛，气息悠长深邃，竟隐隐有突破之兆！她看向沈沧澜，他右臂的枯萎已然停止，甚至开始恢复生机，虽然依旧虚弱，但性命已然无碍。
四目相对，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更深层次的情感，在无声中流淌。
“下次……”洛云归开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再敢瞒着师尊做傻事，定罚你面壁百年。”
沈沧澜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虚弱的笑意：“弟子……再也不敢了。”
就在这时，两人同时心生感应，抬头望向天际——
远空，数道强大的气息正风驰电掣般赶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洛云归冷哼一声，霜溟剑落入手中，剑锋直指苍穹。
沈沧澜也缓缓站起，右剑骨手轻震，白金魔火再次燃起，只是这一次，火焰边缘隐约流转着一丝冰蓝的道韵。
师徒二人并肩而立。
麻烦，总是不请自来。但这一次，他们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