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新兵蔫头耷脑地从队伍末尾挪了出来，像被抽掉了骨头。
洪教官的鼻腔里，挤出一声冰冷的哼气。
他的手指，直直指向操场边缘那排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器械。
“你们几个，额外负重二十圈！”
“跑不完，今天的饭就省了！”
那几个新兵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们走向器械区，将那足以压垮意志的负重背心穿在身上。
双腿像是灌满了铅，开始了没有尽头的绝望绕圈。
“其他人，负重十圈！”
“都给我把吃奶的力气榨出来！别像个娘们似的扭扭捏捏，跑起来！”
洪教官的咆哮砸在新兵们的头顶。
新兵们像是被烙铁烫中，条件反射般地冲了出去。
沉重的脚步声汇成一片闷雷，震得地面都在发颤。
起初，队列还算完整。
几分钟后，差距便被撕开一道无法弥补的鸿沟。
林七夜第一个冲出集团。
他的呼吸平稳悠长，每一步都精准得像是机械，沉重的负重仿佛不存在。
他身后的新兵们，早已被这地狱般的十圈折磨得不成人形。
双腿重如山岳。
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汗水糊住了眼睛，盐分刺得眼球生疼，将身前的土地砸出一个个深色的斑点。
队伍彻底散了，稀稀拉拉，有人已经放弃跑动，步伐踉跄，随时都会栽倒。
“快点！再快点！你们这群软脚虾！昨晚的饭都消化成屎了吗？！”
洪教官沿着跑道巡视，声音像淬毒的鞭子，狠狠抽在新兵们的神经上。
“这点苦都吃不了，还妄想成为守夜人？”
“回家抱着妈妈哭鼻子去吧！做梦都比你们这群废物上战场强！”
新兵们被骂得狗血淋头，一个个死死咬着牙关，压榨着骨髓里最后一丝力气。
而苏小阳，早就完成了训练。
这点运动量对他而言，连汗都出不了一滴。
于是，他主动给自己加了一倍的负重，又开始慢悠悠地跟跑起来。
一边跑，一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那些在崩溃边缘挣扎的新兵。
他能清晰感知到，空气中一股无形的厚重能量，如枷锁般镇压着所有新兵体内的力量。
〔看来镇墟碑已经完全启动了，这种纯粹的物理压榨，对初期的身体淬炼确实最高效。〕
洪教官的目光扫过全场，看到苏小阳和林七夜那两个异类时，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走到几名副教官身边，压低了声音：
“这负重十圈，对那两人来说，是不是跟玩儿一样？”
几名教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上同时露出苦笑。
苏小阳和林七夜的轻松惬意，与周围鬼哭狼嚎的环境，像是两个世界。
以往几届新兵，这十圈就是一道鬼门关。
可对这两个神明代理人……身上的负重简直形同虚设。
尤其那个苏小阳，跑完还主动加练，脸上那轻松愉悦的笑容，哪像地狱集训，分明是在春游。
“得让总教官明天给他们俩上强度了！”
一名教官无奈道，
“这两个小怪物，完全不能用常理衡量！”
“加油！涂明！就差最后半圈了！”
林七夜从百里涂明身边跑过，抬手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
百里涂明的双腿已经麻木，每一次抬起，都在对抗全世界的重力。
身体与精神，都被压榨到了极限。
视野开始发黑，耳边只剩下自己心脏擂鼓般的狂跳。
“我……我不行了……”
“真的……跑不动了……”
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脚步越来越乱。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瞬间，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精准地钻入他的耳朵。
“涂明哥！加油呀！你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
百里涂明猛地抬头。
不远处，苏小阳正跟着他的步伐，小小的身体因负重而微微起伏，他用力挥舞着白嫩的小拳头。
那声音，仿佛一道神光，驱散了他所有的疲惫与绝望。
“小阳……”
百里涂明的心底，猛地涌起一股暖流。
他看着苏小阳那“较弱”的、需要人保护的可爱模样，一种名为“保护欲”的东西，在他胸腔里轰然炸开！
妈的！
小阳都在坚持，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在他面前倒下？！
“我……我还可以！”
“我一定可以！”
百里涂明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咬碎了牙关，那双本已麻木的双腿，竟奇迹般地再次爆发力量！
他的速度，甚至比之前更快！
“卧槽！什么情况？嗑药了？”
“这……这就是守护天使的力量吗？太他妈励志了！”
周围还在苦苦支撑的新兵们，眼睁睁看着百里涂明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一个个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在无数道混杂着震惊、羡慕与嫉妒的目光中，百里涂明怒吼着冲过了终点线。
然后，像一滩烂泥，一头栽倒在地。
他四仰八叉地躺着，像被扔上岸的死鱼，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却流露出一丝傻呵呵的、心满意足的笑容。
“终于……跑完了……”
他感受着身体每一寸肌肉传来的撕裂感，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他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苏小阳和林七夜，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感激。
苏小阳对他回以一个灿烂到足以融化冰雪的笑容。
林七夜的嘴角，也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
清晨的训练，在所有人的虚脱中结束。
短暂的冲洗后，尖锐的哨声再次撕裂长空。
有了上次的教训，所有新兵都像离弦之箭般冲向集合地点。
不到三分钟，队列整齐。
洪教官扫视一圈，冰山般的脸上，线条似乎柔和了万分之一。
“这次，还算勉强。”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有力。
“给你们二十分钟用餐。”
“二十分钟后，回到这里集合。”
“迟到的，后果自负。”
话音刚落，一群饿狼便呼啸着，朝着食堂的方向狂奔而去。
当他们冲进食堂的瞬间，一股浓烈刺鼻的腥气，冲得所有人齐齐后退了一步。
餐盘上，没有热气腾腾的食物。
只有一盘盘切好的，血淋淋的生肉和两个白馒头。
那肉还带着未干的血丝，在灯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泽。
苏小阳拿起一块，凑到鼻尖闻了闻。
一股淡淡的腥气钻入鼻腔，他精致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然后便面不改色地，小口小口，细嚼慢咽起来。
一旁的林七夜沉默不语，拿起一块生肉和馒头，机械地往嘴里送。
他紧握着馒头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泛白，显然也在极力压制着胃里翻涌的恶心感。
“这……这玩意儿，是给人吃的？”
百里涂明看着那盘血肉模糊的东西，感觉世界观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他从小锦衣玉食，现在却要让他生吃这个？
苏小阳抬起头，那双纯真的大眼睛眨了眨。
“当然能吃啦，涂明哥，莫莉姐，快吃吧。”
“不吃饱，等会儿的训练会没有力气的哦。”
听到苏小阳软糯的声音，看着他一脸无辜的模样，百里涂明和莫莉对视一眼。
最终还是怀着奔赴刑场般的心情，各自拿起了一块生肉。
“呕！”
百里涂明刚把肉塞进嘴里，一股强烈的腥臊混合着铁锈味直冲天灵盖，他胃里瞬间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吐出来。
但他死死捂住嘴，强行把那股恶心感压了下去，闭着眼睛，像吞毒药一样咀嚼起来。
莫莉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她强忍着不适将肉咽下，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铁青，但还是沉默地拿起了第二块。
而一直沉默的曹渊，不知何时已经吃完了自己盘里的所有东西。
他甚至还把馒头掰开，仔细地擦了擦盘子里残留的血水，然后一并吃了下去。
他擦了擦嘴，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我吃饱了。”
沈青竹看着这群疯子，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原本想去找厨师理论的心思，也彻底淡了。
真是一群什么都敢往嘴里塞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