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绝对的,纯粹的,压垮一切的黑暗。
铁门撞击门框的巨响还在逼仄的空间里回荡,震得耳膜嗡嗡作响,随之而来的是死一般的寂静,以及迅速将他吞没的、冰冷粘稠的黑暗。
眼睛彻底失去了作用,仿佛被泼上了浓墨。
“谁?!”
陈默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调,在狭小的仓库里碰撞出空洞的回音。没有人回答。只有他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咚咚咚地撞击着鼓膜,快得像是要炸开。
他猛地转身,凭着记忆扑向门口的方向。双手在黑暗中疯狂地摸索,触碰到冰冷、粗糙、湿漉漉的砖墙。他沿着墙壁横向移动,很快摸到了那扇铁门!
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他双手用力推搡,用肩膀狠狠撞击!
铁门纹丝不动!外面似乎被什么东西卡死了,或者……从外面锁上了!
“开门!开门!放我出去!”他嘶吼着,拳头砸在铁门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回应他的只有铁门沉闷的震动和远处他自己声音的回响。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头顶。
他被困住了!
这是一个陷阱!从那个外卖订单开始,到硬币的线索,一切都是为了把他引到这个早已布置好的绝地!
那行用红色喷漆写下的“No wAY oUt”,像恶毒的诅咒,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无路可逃。
冷静!必须冷静!
他背靠着冰冷的铁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强迫自己停止徒劳的挣扎。肺部火辣辣地疼,吸入的空气带着浓重的霉味和铁锈味,令人作呕。
他摸索着掏出那个老年机。屏幕按亮,微弱的光芒只能照亮他面前一小圈区域,光线之外依旧是深不见底的黑暗。电量标志已经闪烁起了红光,随时可能熄灭。
这可怜的光源是他现在唯一的依靠。
他举起手机,颤抖的光斑扫过四周。
仓库比他想象的要小,地上散落着废弃的机器零件、朽烂的木箱和一堆堆看不清原本面目的垃圾,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墙壁斑驳,露出里面红色的砖块和水渍侵蚀的痕迹。
光线掠过对面那扇小门。门虚掩着,后面似乎是更深的黑暗。
刚才那行血红的字,就写在这扇小门旁边的墙上。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充满尘埃的空气,攥紧手机,小心翼翼地朝着那扇小门挪去。脚下不断踩到杂物,发出窸窣咔嚓的声响,在这死寂中格外刺耳。
走到那面墙前,他举起手机。
No wAY oUt
红色的字母,狰狞地占据了大半面墙。凑近了看,那红色更加刺眼,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湿润感,仿佛刚刚写下不久。字体歪斜扭曲,透着一股歇斯底里的疯狂。
是谁写的?苏晚?还是那个把他关进来的人?
这行字意味着什么?是警告?还是陈述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
他的目光向下移动,心脏猛地一缩。
在那行字的下方,墙根处,灰尘有被拖拽过的痕迹!
几道凌乱的划痕延伸向那扇虚掩的小门,痕迹旁边,还有一个模糊的、半干涸的暗红色印记!
像是……有人受伤后,被拖行时留下的血迹?!
陈默的呼吸骤然停止,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
这里……不久前发生过什么?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那扇虚掩的小门。
门后有什么?是另一个出口?还是……更可怕的东西?
手机屏幕闪烁了一下,电量警告再次出现。
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咬紧牙关,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推开了那扇小门。
“吱呀——”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一股更浓烈、更难以形容的腐败气味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那不仅仅是霉味和铁锈,还夹杂着一丝……蛋白质腐败后特有的、甜腻的恶臭。
手机光线迫不及待地挤进门缝。
门后,是一个更小的隔间,似乎原本是办公室或者储藏室。没有窗户,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
光线扫入的瞬间,陈默的瞳孔猛地放大到极致!
房间中央,一把破旧的木椅翻倒在地。
椅子旁边,地上……
是一大滩已经变成暗褐色的、干涸的血迹!范围很大,喷溅状地洒落在周围的地面和墙壁上!
而在那滩血迹的中央,似乎还有什么东西……
陈默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腔。他强迫自己将光线聚焦过去。
那是一个……小巧的、银色的……
U盘?
U盘就那样静静地躺在暗褐色的血泊中央,一半被凝固的血痂覆盖,一半反射着手机微弱的光。
像一个精心布置的、放在祭坛上的贡品。
是谁的U盘?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摊血……又是谁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他的脑子——苏晚?这会不会是苏晚的血?她在这里遭遇了什么?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差点吐出来。
但与此同时,一种强烈的直觉击中了他——这个U盘,就是苏晚拼死留下的东西!就是应该指引他来这里的目的!
他必须拿到它!
尽管恐惧已经攫住了他的每一根神经,但他还是颤抖着,一步一步挪进这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小房间。
每一步都踩在粘稠的恐惧之上。
他屏住呼吸,避开那摊触目惊心的血迹,小心翼翼地弯腰,伸出两根手指,极其快速地捏住了那只U盘露在外面的部分,猛地将它从半凝固的血痂中拔了出来!
冰凉的金属触感。
U盘很小,很轻,但此刻在他手里却重如千钧。
他来不及细看,也顾不上擦拭上面沾染的血污,猛地将其攥在手心,转身就想退出这个可怕的房间。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是什么小东西掉落的声音,从翻倒的椅子后面传了出来。
陈默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还有别人在这里?!
他猛地将手机光线扫向声音来源!
翻倒的破木椅后面,是更深的阴影。
光线颤抖着移过去。
什么都没有。
只有堆积的灰尘和从椅子上散落下来的几根断裂的木条。
听错了?
是老鼠?或者是某个零件自然脱落?
他不敢多待一秒,攥紧U盘,跌跌撞撞地冲回外面的主仓库,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冷汗已经将内衣彻底浸透。
手机屏幕又闪烁了一下,光芒变得更加暗淡。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他再次冲到铁门边,用尽全身力气撞击、踹踢!铁门发出巨大的噪音,但依旧牢固得令人绝望。
怎么办?怎么办?!
手机快要没电了!一旦失去光源,他将被彻底困死在这片黑暗里,与那摊血迹和未知的恐怖为伴!
他绝望地环顾四周,手机光线胡乱地扫过仓库的每一个角落。
突然,光线在扫过高处的墙壁时,停顿了一下。
在靠近屋顶的墙壁上,似乎……有一个极其狭小的、被木板钉死的通风口!
非常小,大概只够一个孩子钻过去,而且被几块横七竖八的木板钉死了。
但那是唯一可能的出口!
希望重新燃起!
他立刻四处寻找可以垫脚的东西。拖过一个沉重的、锈蚀的铁皮柜,又搬来几个腐朽的木箱,摇摇晃晃地垒起来,勉强够到那个通风口的位置。
他爬上去,脚下不稳,木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用空着的那只手,徒劳地用力去掰、去砸那些钉死的木板。木板很旧,但钉子钉得很深,纹丝不动。
手机光线越来越暗,几乎只能照亮眼前几厘米。
绝望再次袭来。
他发出困兽般的低吼,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肩膀狠狠撞向那些木板!
“咔嚓!”
一声脆响!一块本就有些腐朽的木板,竟然被他撞得裂开了一条缝隙!
有戏!
他再次发力,用拳头,用手肘,疯狂地撞击那个裂缝!
“咔嚓!哗啦——!”
几块木板终于被他硬生生撞断,碎裂开来,露出后面黑黢黢的洞口!一股冰冷的、带着自由气息的空气涌了进来!
洞口很小,但他勉强应该能挤出去!
狂喜瞬间淹没了他!
他顾不上被木刺划破的手臂,先将拿着U盘和手机的手伸出去,然后头拼命往外钻,肩膀被粗糙的水泥边缘刮得生疼,但他不管不顾,拼命向外蠕动!
大半个身子终于挤出了洞口!
外面是仓库的后墙,堆满了建筑垃圾,再远处就是废车场的铁丝网。
夜晚的空气冰冷而清新。
他贪婪地吸了一口,奋力将最后一条腿拔了出来!
整个人从近三米高的地方重重摔在下面的碎砖烂瓦上,疼得他眼前发黑,差点背过气去。
但他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发疯似的朝着有光亮的方向跑去!直到彻底远离了那座如同魔窟的w7仓库!
他一口气跑出老远,躲在一堵断墙后面,才敢停下来,扶着膝盖,剧烈地喘息,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逃出来了……
他终于从那个地狱里逃出来了!
月光惨白,照着他狼狈不堪、面无血色的脸。
他摊开手心。
那只银色的U盘,静静躺在他汗湿、沾着血污和灰尘的掌心里,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而那个老年机,在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后,屏幕彻底暗了下去,没电自动关机了。
现在,他是真的与外界彻底失联了。
但他拿到了它。
苏晚用命换来的东西。
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他紧紧握住U盘,仿佛握住了一把通往真相深渊的、冰冷而危险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