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竖纵,硬件封闭式开发办公室。
如果不走近看,你很难相信这堆,像是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杂物,就是张伟口中那个将要改变世界的“project G”。
十天。整整十天,小高和小雷几乎没有离开过这间屋子。
张伟也没闲着,首先肯定是在那条讨厌的“吐槽吧”下面更新了一条动态,“横竖纵公司,接手解决这条吐槽,后续会更新硬件——三维世界的鼠标,的开发进度。”后面还附了一张概念图。
不出所料,下面的留言、点赞迅速冲上1万多个。
留言全是“横竖纵威武!”“期待.....,(流口水的表情包。)”“伟哥,你跨界搞硬件了哦,牛b!”....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张伟故意让工程师,把他默认排第一位“横竖纵有担当,产品出来,立马弄一个!”
张伟商业的小心思,产品的广告,就这样若有若无的,被悄无声息的打出去了。
俗称“产品养成记!”,后续张伟会在这条下面,时刻更新,这个产品的成长过程。
让这些潜在客户们,有种看着自己问题,被一点一点解决的爽感,就像自己的孩子一点一点的长大的感觉。
到时产品弄出来了,还不乖乖的掏钱?
张伟的小心思:“先把这波存量的钱赚了来,谁叫你们给我提的‘吐槽’,哈哈!”
而软件那边,企业语言理论+空间编程开发出来的社交SRm,也同步启动了10个项目的交付,比起当年‘主脑座舱’产品上线,一个一个交付,现在的SRm完全是个‘富二代’,一下子提升了10倍的战力。
以前单线程,现在是10个项目并行跑,含着金钥匙出生,有底蕴就是Nb。
当然这些事全在cRo小赵的主导下,按部就班的推进。
此刻的张伟,又来到了这个封闭的硬件开发办公室。
空气中弥漫着松香味、过热的pLA塑料味和红牛的甜腻气息。
“最后一次调试,ImU(统性误差调整)校准完毕,数据流正常。”小雷的声音沙哑,眼圈黑得像熊猫,他手里捧着那个被绝缘胶带缠得像木乃伊一样的所谓“手套”。
那真是丑得惊心动魄,乱得触目惊心啊。
裸露的飞线像揉乱的毛线堆左飞右突,几块棕色的手工pcb板直接用热熔胶粘在手背的位置,每根手指上都绑着柔性传感器,像是在手上装了一套外骨骼支架。
“戴上试试。”张伟站在一旁,抱着双臂,眼神兴奋。
小高深吸一口气,把手伸进了这个“怪物”里。
这就是 p0,第0代原型机。
小高戴上VR头显,进入了熟悉的“主脑座舱”界面。
那一瞬间,奇迹发生了。
在他的视野里,原本只能用眼神盯着看的光标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悬浮在半空中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手。
小高试着握拳。
蓝色的手同步握拳。
张伟,小雷此刻都在VR空间里,他们惊奇地发现,空间里的手不再是那种呆板的僵硬感,而是仿佛像人手一样,有一种优雅的灵动感了。
这与手柄模拟出来的双手相比,完全不是一个感觉,这就像以前是功能性手机,现在是智能机。
小高试着伸出食指,去触碰空气中那个虚拟的“财务报表”方块。
指尖触碰到方块的一瞬间,方块微微凹陷,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没有手柄的阻隔,没有按键的确认。
我就在这里,我触碰到了它。
“天哪……”小高颤抖着声音,“伟哥,这……这种操控体验神了啊!”
他像阿凡达里的杰克,重新拥有了身体,在VR空间里疯狂的抓取、抛掷、拉伸数据图表,原本需要盯着看半天再捏合的操作,现在只需要手腕一抖,瞬间完成。
甚至连小雷这个始作俑者都看呆了:“延迟……只有70毫秒,虽然还是有点顿挫,但比起眼球追踪、手势识别,这简直是光速。”
张伟看着屏幕上那双灵活舞动的蓝手,紧绷了十天的嘴角终于松动了。
“记住这一刻。”
张伟走到两人身后,声音不大,却像定海神针一样锚定在他们耳边:
“从这一刻开始,把你们脑子里‘软件工程师’的身份忘掉,你们现在是造物主,欢迎来到硬件的世界。”
三天后,同样的房间,气氛却跌到了冰点。
硬件世界的残酷,远比他们想象的来得快,来得狠。
仅仅三天,p0样机就变成了一堆废渣。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手是平的,屏幕里的手却变成了鸡爪?”小高摘下头显,满头大汗,焦躁地吼道。
屏幕上,那双原本灵动的蓝手,此刻正以一种诡异扭曲的姿态痉挛着,仿佛患了严重的帕金森。
小雷满头大汗地在电脑前敲击着代码:“我在查!卡尔曼滤波没问题啊,数据流也是通的……”
“不是算法的问题。”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王总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他扫了一眼桌上的数据:
“是漂移。温漂和迟滞。”
他走进来,指着那堆柔性传感器:“你们用的是碳纳米管涂层的压阻材料吧?这东西在实验室里发发论文还行。但在现实里,只要连续弯曲超过500次,电阻值就会发生不可逆的变化。再加上现在室温比早上高了3度,材料热胀冷缩,零阶点早就跑没影了。”
小雷愣住了:“可是……我的论文里……”
“论文里你只测了5分钟,现在你们跑了3天。”王总毫不留情地把那个“木乃伊手套”像丢垃圾一样拨弄了一下,“我说过,你们这是玩具。玩具可以有误差,产品不行。”
这番话像一盆冰水,直接浇灭了三天前的所有狂热。
小高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头:“如果传感器不行,那整个方案……岂不是全废了?我们这十几天白干了?”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笼罩着房间,这就是硬件开发的绝望——你以为是bug,其实是物理定律在扇你耳光。
“谁说白干了?”
张伟的声音突然响起,从边上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把螺丝刀,正在拆解那个坏掉的p0。
“伟哥,柔性传感器这条路走不通,材料学的问题我们解决不了。”小雷低着头,声音里带着哭腔。
“材料错了,就换结构。”
张伟把拆下来的柔性条扔进垃圾桶,眼神里没有一丝动摇:
“既然软的不行,我们就来硬的。”
cEo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失去信心,即使有,那也只是在夜深人静只有一个人时。
张伟在白板上画了一个关节结构图:“放弃柔性电阻。我们在每个手指关节侧面,装微型机械电位器,或者磁编码器。”
“机械式?”小雷惊得跳了起来,“那意味着我们要设计复杂的连杆结构,还要开模具,体积会变大,成本会翻倍,甚至手感会变重……”
“但它稳定。”张伟打断了他,目光如炬,“小雷,你要记住一句话——论文里能用的不叫技术,能量产的才叫技术。”
“可是我们没人会画这种复杂的机械结构啊!”小高绝望地喊道。
张伟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老邱吗?我是张伟。年薪翻倍,带上你的Solidworks,马上到我办公室来。”
挂断电话,张伟看着两个年轻人:
“有啥沮丧的?不是还有我嘛!炼狱才刚刚开始。”
老邱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是张伟之前做SAp项目认识的甲方工程师,张伟最近要做‘手套’,和他请教了很多技术问题。
他现在头发已经稀疏了,那是常年和模具厂扯皮留下的勋章,他以前是做电竞鼠标和机械键盘的,对人体工学有着变态的执着。
他来的第一天,就把小高骂哭了。
真的骂哭了。
“这特么是你画的图?”老邱指着屏幕上小高用Sketch画的草图,口沫横飞,“你以为是在画UI图标吗?这一块是电池,这一块是pcb,你把它们叠在一起?你知不知道锂电池受挤压会爆炸?你这是做手套还是做手雷?”
小高涨红了脸:“我……我是想让它薄一点……”
“薄?结构件壁厚0.8mm是注塑的极限,你这里画了0.2mm,你让工厂给你吹个气球出来?”
老邱一边骂,一边熟练地打开Solidworks(cAd)。
那是一个和小高看过的cAd完全不同的cAd世界。
没有华丽的渲染,只有无数灰色的线条、基准面、倒角、加强筋。
“看好了,软体工程师。”老邱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快捷键敲得啪啪作响,“这是骨架,大拇指是双轴关节,要给它留出旋转空间,食指要频繁点击,回弹结构要用扭簧,不能用拉簧,否则寿命只有一万次。”
一个个零件在屏幕上生长出来:
模块化的关节滑块。
只有指甲盖大小的pcb卡槽。
隐蔽的ImU走线通道,为了防止手汗腐蚀设计的密封圈。
张伟坐在后面,兴奋地看着这一切,“谁说35岁就歇菜了?互联网那帮人只知道传递焦虑。”
小高死死盯着屏幕,他第一次意识到,那些看似简单的塑料壳子背后,藏着怎样精密的设计逻辑。
“软件写错了可以回滚。”张伟开口,给小高递了一瓶水,“但硬件,一旦开了模,那一坨铁就是几十万。错了就是错了,没有ctrl+Z。”
小高接过水,看着屏幕上复杂的爆炸图,眼神变了。
那种作为软件pm的傲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物理世界的敬畏,他拿出一个笔记本,开始疯狂地记录每一个他听不懂的名词:公差分析、脱模角、过盈配合……
第25天,张伟的‘产品养成记’跌宕起伏的更新了好几期了,下面的评论也跟着跌宕起伏。
结构问题有了眉目,真正的灾难却在电子部分爆发了。
“滋——”
一声轻微的电流声,紧接着是一缕青烟,还有那股令人心悸的臭氧味。
小雷呆呆地看着实验台。那块刚刚焊接好的、集成了12路传感器数据处理的主控pcb板,烧了。
这已经是第三块了。
“我是猪……我真是猪……”小雷抱着头,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为了追求极致的小型化,他把pcb画得太密了。
“过孔打得太近,信号层和电源层短路了。”老邱用万用表测了一下,叹了口气,“而且这块板子的EmI(电磁干扰)没过,type-c一插上去,供电纹波大得像过山车,主控芯片直接被击穿。”
小雷崩溃了:“这三块板子打样加贴片,花了快两万块,我2个小时就烧了两万块……”
对于一个刚研究生毕业的人来说,这笔钱算是巨款了,更让他绝望的是对自己能力的怀疑——他引以为傲的理论,在工程实践面前不堪一击。
张伟走了过来,捡起那块烧焦的pcb,闻了闻那股焦糊味。
“如果这是正式量产的一万套产品,”张伟平静地说,“那损失就是两千万,外加公司的信誉破产。”
小雷浑身一抖,头垂得更低了。
“别怕。”张伟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烧,是好事,这叫‘学费’!只要没量产,烧掉的每一分钱都是在帮我们排雷。”
他拉把椅子坐在小雷身边,语气变得温和:
“小雷,做硬件不需要你是天才。天才都在写论文!做硬件需要的是耐心,是那种把一根线画错都要查三遍的耐心,把层数加两层,走线放宽一点,加上屏蔽罩,今晚在搞一版出来。”
小高、小雷在学习,张伟同样一刻也没闲着,也在疯狂的恶补硬件方面的知识,只是张伟的视角更加偏向宏观、方向,而不是具体实操。
对于张伟来说,现在有了问题、有了实际场景,还有AI这个无所不能的‘帝师’,他做任何事都是奔着问题去,奔着目标去,任何对存量知识的学习,都是事半功倍。
小雷抬起头,看着张伟信任的眼神,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然后狠狠地点了点头。
“我一定改好它!”
那一晚,硬件开发室的灯光又一次通宵未灭。
第35天了。
硬件还在泥潭里挣扎,但张伟知道,光有躯壳是不够的。
如果说手套是肉体,那他们需要一个灵魂。
“停下手里的活。”张伟召集了小高和小雷,站在白板前。
“我们是做软件起家的,这是我们的优势。”张伟在白板上写下三个字母:GIp(Gesture Input protocol,手势输入协议)。
“市面上的手套之所以烂,是因为它们只想模拟‘鼠标’,但我们要做的,是三维操作系统的入口。”
这是一场智商的狂欢,这也是张伟的老本行。
回到了熟悉的领域,思维像打铁花一样四处飞溅。
“手部的动作不能只传坐标。”小高此时已经能熟练运用硬件思维,“我们要把手定义成一个拥有26个自由度(doF)的骨骼树。”
“对!”小雷补充道,“底层传原始数据,中间层做状态机。比如‘抓取’这个动作,不能只看手指弯曲,要看速度和加速度,如果速度快,判定为‘投掷’;如果速度慢,判定为‘放置’。”
张伟在白板上画出架构图:
L0层:传感器原始数据清洗(卡尔曼滤波,去抖动)。
L1层:骨骼姿态解算(正运动学)。
L2层:意图识别(抓取,捏取,悬停,指向)。
L3层:VR oS映射(对应点击、拖拽、确认)。
“我们要把这套协议写死在Ic里。”张伟的眼睛里闪烁着野心,“以后不管谁做VR软件,只要调用我们的GIp协议,就能直接获得完美的手部交互。我们要申请专利,定义标准。”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被硬件折磨的菜鸟,而是正在定义未来规则的架构师。
第45天。
在那次“协议觉醒”后的第十天,第一台真正意义上的工程样机 p1诞生了。
它不再是裸露的怪物。
老邱设计的尼龙烧结外壳包裹着紧凑的机械结构,哑黑色的涂装充满了工业美感。
小雷重画的pcb稳稳地躺在屏蔽罩下,散热良好。
张伟定义的GIp协议让手势识别如丝般顺滑。
“试一下。”
这一次,小高再次戴上手套。
没有延迟,没有漂移。
他在虚拟空间里抓起一把虚拟的沙子,看着沙子从指缝流下,他甚至能通过指尖的震动马达,感觉到沙子流动的“触感”。
“成了……”小高喃喃自语,“这才是真正的交互。”
他们请来了王总。
王总戴上p1,玩了整整十分钟。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摘下来,翻来覆去地看那个精巧的机械关节。
“怎么样?”张伟问。
王总抬起头,眼神复杂,之前的轻视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老猎人看到新猎物的审视。
“功能上,无可挑剔。”王总实话实说,“比我见过的任何VR手柄都强。这玩意……确实可以卖。”
众人刚想欢呼,王总又补了一刀:
“但是,凭你们现在的设计,根本量产不了。”
“为什么?”小高不服气。
“你的关节用了12颗微型轴承,装配难度极大,工人一天只能装5个。你的排线走了三个直角弯,良率不会超过60%。你的外壳是3d打印的,开钢模的时候,这些倒扣结构根本脱不出来。”
王总把手套丢回桌上:
“这就是个精美的艺术品,不是商品。如果现在强行量产,你们每卖出一套,就要赔进去一套的钱。”
虽然嘴硬,但张伟敏锐地捕捉到了王总眼中的犹豫。这说明,p1已经具备了让他心动的价值,只是还缺临门一脚。
第50天。
张伟不信邪,或者说,他必须撞一次南墙。
他拿着p1的数据,找了一家深圳的小型代工厂,花了重金要求试产20套。
结果是毁灭性的。
一周后,工厂把一箱“残次品”退了回来。
“张总,这活没法干。”厂长打电话来抱怨,“你们的设计太理想化了。pcb板稍微厚了0.1毫米,壳子就合不上。螺丝孔位太深,电批打不进去。还有那个传感器排线,工人手一抖就断。20套料,最后勉强装好的只有7个,其中3个还是坏的。”
看着桌上那一堆无法组装的零件,整个团队的心态彻底崩了。
老邱在抽烟,一根接一根。小雷趴在桌子上不想说话。小高眼里的光也若有若无。
这就是硬件创业最绝望的时刻——你做出了完美的原型,却死在了量产的前夜。
深夜两点。
张伟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桌上放着那个被拆解得支离破碎的p1。
他看着那些零件,就像看着自己破碎的野心。
放弃吗?
不!
咱是一个可以把肚子里的‘石头’直接通过物理手段跳出来的男人,放弃不是我的选项。
张伟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王总的话,浮现出工厂的抱怨,浮现出每一个装配环节的画面。
突然,他睁开了眼。
他拿出一张白纸,拿起笔。
“既然正着走不通,那就反过来。”
他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大字:量产倒推法。
以前的逻辑是:功能->设计->制造。
这是死路。
张伟重重地画了一个箭头,指向反方向:
产线工人->装配工序->结构拆分-> bom成本->功能取舍。
“我们之前做的,都不算真正的硬件研发。”
张伟的声音在深夜里回荡,虽然只有他一个人,却充满了力量。
“从现在开始,把p1忘掉。我们要为了那个坐在流水线上的工人,重新设计这只手套。”
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城市深夜的灯火。
在那灯火阑珊处,他仿佛看到了一只无数只手套正从流水线上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流向世界各地,流向那个即将到来的三维世界。
“我要把它做成真正的商品。”